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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 39 /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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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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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到齊了,德·巴日東先生受着妻子囑咐,彷彿教堂的門丁拿棍子撞擊地下的石板一樣,不知通知了多少回才叫打擾的人靜下來。呂西安坐在一張圓桌前面,靠近德·巴日東太太,心裡非常震動。他聲音慌慌張張的宣告,為了免得大家失望,他預備念一些新近發現的傑作,是個無名的大詩人寫的。雖則安德烈·謝尼耶的詩集在一八一九年上就印出了,昂古萊姆還沒有一個人聽見過作者的名字。個個人以為那聲明是德·巴日東太太出的計策,既顧着呂西安的面子,也讓聽眾的情緒鬆動一些。呂西安先念了《年輕的病人》,聽見一陣輕輕的讚美聲;又念了《盲人》,那些俗物就覺得作品太長了。呂西安一邊朗誦一邊感到劇烈的痛苦。那種痛苦,只有傑出的藝術家,或者憑着熱情和高度的悟性和藝術家並肩的人,才能完全體會。你要不真誠嚴肅,全神貫注,休想用聲音來表達詩,也休想領會詩。朗誦的人和聽眾必須密切結合,否則感情不可能象電流一般溝通。雙方的心靈不打成一片,詩人就等於一個天使在地獄的詬誶聲中唱天國的頌歌。而凡是聰明人,在他的器官特別發展的領域之內,都具有蝸牛般眼觀四方的目力,狗一般的嗅覺,田鼠般的耳朵,能看到,感到,聽到周圍的一切。有人賞識還是無人瞭解,音樂家和詩人立刻能感覺到,同植物在適宜的氣候中復甦,在不適宜的氣候中枯萎一樣快。當時那般男人只是為奉陪太太而來,來了又忙於談彼此的私事,唧唧噥噥的聲音,由於特殊的音響作用,傳到呂西安耳邊格外響亮;他還看見有些人張着大嘴打呵欠,對他惡狠狠的露着牙齒。等到他象洪水中的鴿子①,想找一個愉快的地方讓眼睛停留一下,又發現一些不耐煩的眼神,表示他們只想利用當天的集會和朋友們商量實際問題。除了洛爾·德·拉斯蒂涅,兩三個年輕人和主教以外,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悶得發慌。真正懂詩的人會把作者詩句中只透露一星半點的東西拿到自己心中去發展。而這般冷冰冰的聽眾非但對詩人的情緒毫無感受,連他的聲調口吻都沒聽進去。呂西安灰心到極點,一身冷汗把襯衫濕透了。他轉身望望路易絲,看見她眼神熱烈,才鼓足勇氣把詩唸完;可是詩人的心已經大受傷害。

①《舊約·創世記》載,洪水氾濫了一百九十天,挪亞從方舟上放出一隻烏鴉,一隻鴿子,試探地上的水退了沒有。


  

「你覺得有趣嗎,斐斐納?」乾癟的麗麗問她鄰座的朋友,也許麗麗是存心來看什麼驚人的表演的。

「還是別問我的好,親愛的;一聽見讀文章,我眼皮馬上闔攏來了。」

弗朗西斯道:「但願娜依斯不要常常叫我們夜晚聽詩。吃過晚飯聽朗誦,我要集中精神,妨礙消化。」

澤菲麗娜悄悄的說道:「可憐的貓咪,去喝一杯糖水吧。」

亞歷山大道:「唸得真好;不過我更喜歡惠斯特。」

因為惠斯特在英文中另外有個意思,①大家認為這話妙不可言。幾個愛打牌的女客接著說,念詩的人也該歇歇了。一兩對客人趁此溜進小客廳。呂西安不好推卻路易絲,主教,以及可愛的洛爾·德·拉斯蒂涅的央求,又念了幾首諷刺詩;詩中的反革命熱情引起了注意,好幾個人被激昂的聲調鼓動了,雖然不瞭解意義,也拍起手來。那種人只會受窮嘶極喊的影響,好比老粗的舌頭隻覺得烈酒才有刺激。吃冰淇淋的時候,澤菲麗娜打發弗朗西斯去瞧了瞧詩集,告訴她鄰座的阿美莉,說呂西安念的詩原來是印好的。

①惠斯特是一種紙牌戲的名字,在英國的方言中也是一個驚嘆詞,意思叫人靜默。

阿美莉聽著很得意,回答說:「那有什麼奇怪?德·呂邦潑雷先生在印刷所做工,他印書就好比漂亮女人自己做衣衫。」她說的時候望着洛洛特。


  
女人們便爭相傳說:「他的詩是自己印的。」

雅克問道:「那麼幹嗎他要稱為德·呂邦潑雷先生呢?世家子弟做了手藝就應當改名換姓。」

齊齊納道:「他不是改了姓嗎?不過原來是平民的姓,現在改了母親的貴族的姓。」

阿斯托夫道:「既然他的詩已經印出來,我們自己會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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