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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 104 /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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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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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還是用墨水涂靴子,省點兒鞋油;寫字的筆不妨改做牙籤咬在嘴裡,你走出弗利谷多飯鋪,到這個公園的幽雅的走道上散步的時候,好讓人家知道你吃過飯。我還勸你好歹找一個職業,有勇氣的話,不妨做執達員的助手,腰背紮實的話,就做鋪子裡的夥計,倘若喜歡聽軍樂,就去當兵。你這塊料做三個詩人也綽綽有餘;可是要靠寫詩吃飯,你沒有出頭先得餓死六次。聽你沒有經驗的話,你是有心把墨水瓶當搖錢樹。我不批評你的詩,那比所有堆在書店倉庫裡的作品高明多了。那些漂亮的夜鶯,因為用了仿小牛皮紙,定價特別貴,几乎全部集中在塞納河邊。你不妨去聽聽他們唱些什麼,要是你願意長長見識,在河濱道上巡視一番,從聖母橋熱羅姆老頭的書攤起,到王家橋為止。你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詩,什麼《靈感集》啊,《超越集》啊,《讚歌》啊,《歌謡》啊,《敘事曲》啊,《頌歌》啊,反正七年來的出品應有盡有。詩神身上蓋滿灰土,濺着街車的泥漿,受所有的過路人褻瀆,因為他們都要看看內封的銅版。你一個熟人都沒有,一家報館都走不進,你的《長生菊》只好保持清高,把花瓣閉起來,象你現在拿在手裡一樣,休想在天地頭寬敞的印刷世界中開放,象木廊商場的大王,專收名家著作的書店老闆,鼎鼎大名的道里阿那樣加上大批花飾。可憐的朋友,我到巴黎的時候和你一樣抱著許多幻想,愛藝術的心和追求光榮的熱誠鼓動着我;結果是看到了這一行的真相,出版界的困難,千真萬確的貧窮。當時的狂熱(此刻壓下去了),初期的興奮,使我看不見社會的機構;可是非看見不可,一定要撞到每個齒輪,碰到每根軸梗,身上弄滿機油,聽見鏈子和操縱盤的聲音。你將來要象我一樣的發覺,在你夢想的美好的東西之下,都有人,有情慾,有生活的逼迫,在暗中興風作浪。你不能不捲入醜惡的鬥爭,作品跟作品的鬥爭,人跟人的鬥爭,黨派跟黨派的鬥爭;你必須有計劃的廝殺,才不致被自己人遺棄。這些卑鄙的戰鬥叫你看破一切,使你良心敗壞,弄到精疲力盡而一無所得;你花的氣力往往幫助別人成功,而那個人正是你痛恨的,你明明不願意而不能不稱之為天才的二等角色。文壇有文壇的內幕。池子裡的觀眾看見有人成功只曉得拍手叫好,不問那成功是盜竊得來的還是憑真功夫得來的。藏在幕後的是卑鄙齷齪的手段,塗脂抹粉的龍套,鼓掌隊和打雜的工役。你此刻還在池子裡,還來得及懸崖勒馬,千萬別踏上台階,搶那群雄逐鹿的寶座,別象我這樣為了生活而喪盡人格,」盧斯托說到這兒眼淚汪汪。「我靠什麼生活,你知道沒有?」他又恨恨的往下說。「家裡所能供給我的一點兒錢,很快就吃完了。法蘭西劇院收了我一個劇本,可是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算有什麼親王或者內廷大臣撐腰,你還不能叫法蘭西劇院對你另眼相看,演員只怕能傷害他們面子的人。如果你有勢力,能散佈謡言說某個男主角害氣喘病,某個女主角身上長着瘻管,扮侍女的配角口臭難當,那麼你的戲明天就好上演。我現在和你說這些話,不知道再過兩年能不能有這樣的力量,那不知要交上多少朋友才行。肚子餓起來,我只想著怎麼掙口飯吃,到哪兒去掙。這樣那樣的嘗試做了不少,也寫過一部不署名的小說,賣給道格羅,得了兩百法郎,道格羅也沒賺到多少錢;後來我覺得只有當新聞記者可以活命。可是怎麼混進去呢?我不再告訴你那些白費氣力的奔走,鑽營;也不想提我做六個月候補記者的經過,我儘量的討好讀者,人家還說我嚇了他們。這些羞辱也不必談了。如今我替斐諾的報紙跑大街上的戲院①,寫的劇評几乎不拿稿費。斐諾是報紙的主編,那混蛋每個月還在伏爾泰咖啡館吃兩三頓中飯,那地方可不是你去的!戲院經理要我在報上幫點小忙,送我戲票,出版商送我新書,要我寫評論;我就靠出賣戲票和贈書過活。換句話說,等斐諾的慾望滿足了,我可以拿各行各業進貢的貨色做交易,寫的文章是捧是罵,全聽斐諾指揮。驅風藥水,女蘇丹油膏,護髮油,巴西混合膏,都肯出二三十法郎買一篇替它們吹捧的稿子。書店送的書少了,我便釘着書店老闆汪汪大叫,因為報館要兩份,歸斐諾出賣;我還要兩份。要是出了一部好作品,捨不得送書的老闆就得挨罵。這當然卑鄙,可是我靠此活命,象多少人一樣!不要以為政界比文壇乾淨,這兩個世界都賄賂盛行:每個人不是行賄,便是受賄。有什麼規模大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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