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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女兒 - 44 /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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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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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當已在商務法庭被控,再也借不到錢了。佛洛麗納的財產被查封,只能指望某個傻瓜愛上她,可惜從來不會有這樣的巧事,正好碰上這麼個人。拿當的朋友都是無錢又無勢的,他一被逮捕,政治上高升的希望也隨之破滅。更不幸的是,他預支了錢的大批活兒必須完成。他就要滾進貧困的無底深淵了。面對這危險的前景,他喪失了膽量。德·旺德奈斯夫人還會愛他嗎?她會遠遠地避開他嗎?女人只是在對一個男人已經以身心相許時,才會和他一道走向深淵,而他和伯爵夫人之間卻沒有神秘的肉體關係把兩人連結在一起。即便伯爵夫人隨他遠走國外,她也成了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他反倒多了個累贅。於是他想到自殺。像他這種才智屬二流而自視甚高的人,往往會把自殺作為利劍,來斬斷這解不開的繩結。他已經濟身于上流社會,並且曾經想主宰它,現在卻要在它面前一落千丈?讓伯爵夫人留在這個社會裡受人崇拜,而自己重新變成一個滿腿泥巴的步兵小卒子?不,他想都不願意想。自殺的念頭來到詩人居住的空中樓閣門口,他已經聽見了它的腳步聲。不過,在走投無路之時,拿當還存着僥倖心理,要挨到最後一刻才自殺。在法庭送達判決書、支付催告和通知民事拘禁的那幾天,拉烏爾走到哪兒,都忍不住帶著一副冰冷而又陰森的神情,善於觀察的人在決心自殺或正考慮如何自殺的人臉上,都能看到這副神情。死的念頭使他們的前額罩上了陰霸,他們的微笑帶有某種不祥的意味,他們的動作是莊嚴的。這些不幸的人好像要把金色的生活之果連皮都吃盡。他們神思恍惚,目光時刻審視着自己的內心,耳朵傾聽著自己的喪鐘聲在空中迴蕩。一天晚上,瑪麗在杜德萊勛爵夫人家看到了這些可怕的徵兆:大家都在客廳談天,拉烏爾卻獨自坐在小客廳一張沙發上;伯爵夫人來到門口,他頭也不抬,既沒聽到瑪麗的呼吸聲,也沒聽到她綢裙的窸窣聲;眼睛定定地盯着地毯上一個圖案,目光因痛苦而變得獃滯。他正在想,寧願死也不能讓權棄位。不是所有的人在失掉權力後還能享有拿破崙在聖赫勒拿島享受的那種待遇的。再則,當時巴黎自殺之風很盛。這不正是不信神的社會的結局嗎?拉烏爾已決心一死了之。希望越大,失望得越慘。而拉烏爾的絶望只能把他引向墳墓。

「你怎麼啦?」瑪麗輕輕跑到他身邊問道。


  

「沒什麼。」他回答。

情侶之間有一種說沒什麼的語氣,它意味着完全相反的意思。瑪麗聳聳肩說:

「真是個小孩子!你肯定遇到什麼不幸了。」

「不,沒有。」他說,「再說,要是我有什麼,你總會很快知道的,瑪麗,」他又深情地說了一句。

「剛纔我進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她用權威的語氣問。

「你想知道真情嗎?」

瑪麗點了點頭。

「我在想你,我對自己說,很多男人要是處在我的地位,都會希望得到毫無保留的愛,我得到了,是嗎?」

「是的,」她說。

「可是,」他接著說,一面摟着她的腰把她拉過去,在她前額上吻了一下,也不管可能被別人撞見,「我沒給你留下任何污點和悔恨。我完全可以把你帶進深淵,然而我讓你留在深淵邊緣,保持着你的光彩和貞潔。不過,有一個想法老糾纏着我。」

「什麼想法?」

「你會瞧不起我的。」

瑪麗嫣然一笑。

「會的。你永遠不會相信我對你的愛是聖潔的,而且別人也會玷污我的感情,我知道。女人們無法想象,我們身在污泥中,眼睛卻望着天上,赤誠專一地膜拜一個純潔高尚的女人,她們懷疑這種神聖的愛。她們無法理解,才智高超、情感不凡的人能把自己的靈魂從肉慾中解脫出來,奉獻給自己崇拜、熱愛的人。其實,瑪麗,我們男人對理想的崇拜比你們女人更熱忱,我們在女人身上找到我們的理想,而女人不會在我們身上尋找她們的理想。」


  

「幹嗎發這種長篇議論?」瑪麗用嘲諷而又自信的口吻問。

「我就要離開法國了,明天你會從我的隨身僕人交給你的一封信裡知道原因和詳細情況。永別了,瑪麗。」

說著他緊緊擁抱了一下瑪麗,就走出了小客廳,丟下瑪麗一個人在那兒痛苦得發怔。

這時埃斯巴侯爵夫人來找她,問道:「你怎麼啦,親愛的朋友?拿當先生對你說什麼了?他剛剛離開我們時表情異常激動。也許你是表現得太理智或者大不理智了……」

伯爵夫人輓起埃斯巴夫人的手臂回到客廳,沒果多久就回家了。

「她大概是去赴第一個幽會。」杜德萊勛爵夫人對侯爵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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