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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俅無計奈何,只得來淮西,臨淮州,投奔一個開賭坊的閒漢柳大郎,名喚柳世權。 
他平生專好惜客養閒人,招納四方干隔澇漢子。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後來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風調雨順,放寬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臨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東京。 
這柳世權卻和東京城裡金梁橋下開生藥鋪的董將仕是親戚,寫了一封書札,收拾些人事盤纏,賫發高俅回東京投奔董將仕家過活。 
當時高俅辭了柳大郎,背上包裹,離了臨淮州,迤邐回到東京,竟來金梁橋下董生藥家下了這一封書。 
董將仕一見高俅,看了柳世權來書,自肚裡尋思道:「這高俅,我家如何安得着遮着他?若是個志誠老實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兒們學些好;他卻是個幫閒破落戶,沒信的人,亦且當初有過犯來,被斷配的人,舊性必一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兒們不學好了。」 
待不收留他,又撇不過柳大郎麵皮,當時只得權且歡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數日,董將仕思量出一個路數,將出一套衣服,寫了一封書簡,對高俅說道:「小人家下螢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後誤了足下。我轉薦足下與小蘇學士處,久後也得個出身。足下意內如何?」 
高俅大喜,謝了董將仕。 
董將仕使個人將着書簡,引領高俅逕到學士府內。 
門吏轉報。 
小蘇學士出來見了高俅,看了來書。 
知道高俅原是幫閒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這裡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個人情,他去駙王晉卿府裡做個親隨;人都喚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歡喜這樣的人。」 
當時回了董將仕書札,留高俅在府裡住了一夜。 
次日,寫了一封書呈,使個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處。 
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駙馬。 
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一見小蘇學士差人持書送這高俅來,拜見了便喜;收留高俅在府內做個親隨。 
自此,高俅遭際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自古道:「日遠日疏,日親日近。」 
忽一日,小王都太尉慶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專請小舅端王。 
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禦弟,現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 
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球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 
當日,王都尉府中準備筵宴,水陸俱備。 
請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對席相陪。 
酒進數杯,食供兩套,那端王起身淨手,偶來書院裡少歇,猛見書案上一對兒羊脂玉碾成的鎮紙獅子,極是做得好,細巧玲瓏。 
端王拿起獅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見端王心愛,便說道:「再有一個玉龍筆架,也是這個匠人一手做的,卻不在手頭,明日取來,一併相送。」 
端王大喜道:「深謝厚意;想那筆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來送至宮中便見。」 
端王又謝了。 
兩個依舊入席。 
飲宴至暮,盡醉方散。 
端王相別回宮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龍筆架和兩個鎮紙玉獅子,着一個小靶子盛了,用黃羅包袱包了,寫了一封書呈,卻使高俅送去。 
高俅領了王都尉鈞旨,將着兩般玉玩器,懷中揣着書呈,逕投端王宮中來。 
把門官吏轉報與院公。 
沒多時,院公出來問道:「你是那個府裡來的人?」 
高俅施禮罷,答道:「小人是王駙馬府中特送玉玩器來進大王。」 
院公道:「殿下在庭心裡和小黃門踢氣球,你自過去。」 
高俅道:「相煩引進。」 
院公引到庭門。 
高俅看時,見端王頭戴軟紗唐巾;身穿紫綉龍袍;腰繫文武雙穗條;把綉龍袍前襟拽起扎揣在條兒邊;足穿一雙嵌金綫飛鳳靴;三五個小黃門相伴着踢氣球。 
高俅不敢過去衝撞,立在從人背後伺侯。 
也是高俅合當發跡,時運到來;那個氣球騰地起來,端王接個不着,向人叢裡直滾到高俅身邊。 
那高俅見氣球來,也是一時的膽量,使個「鴛鴦拐,」踢還端王。 
端王見了大喜,便問道:「你是甚人?」 
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親隨;受東人使令,送兩般玉玩器來進獻大王。有書呈在此拜上。」 
端王聽罷,笑道:「姐夫真如此掛心?」 
高俅取出書呈進上。 
端王開盒子看了玩器。 
都遞與堂候官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