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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輕輕地偏過一點頭,將嘴唇放到奧利維埃的一隻眼睛上,她在那兒嘗到了一滴苦澀的眼淚。
她顫慄起來,像是他剛飲了一杯絶望之泉,於是她幾次重複說:
「唉!可憐的朋友……可憐的朋友……可憐的朋友……」
在經過了一會兒沉默後,她接著說:
「問題是出在我們的心沒有老。我感到我的心充滿了活力。」
他試着說話,可是說不出來,因為被抽噎哽住了。她聽著他那貼著她的胸膛裡的哽咽。過一會又被嚙食她的自私的愛情苦悶占住了,她用一種令人能體會其中極端痛苦的裂人心肺的聲調說:
「天哪!您那麼愛她!」
他又再次承認說:
「唉!是的,我愛她!」
她想了一會兒,接著說:
「您從不曾這麼愛過我,我,是嗎?」
他毫不否認,因為他正處在一種什麼都願意實說的時間裡。於是他低聲說:
「沒有,我太年輕了,那時!」
她吃了一驚。
「因為那時生活太幸福。只有到了我們現在的年齡,人們才能不顧一切地愛。」
她問道:
「您現在在她身邊感到的和過去您在我身邊感到的一樣嗎?」
「是也不是……然而這差不多是同樣的事。我愛您盡了一個人對女人能愛的。我愛她正如愛您,因為她簡直就是您。但是這種愛成了不可抗拒的,成了破壞者,比死還要嚴峻,我追求這種愛猶如往自己傷口上撒鹽!」
在嫉妒的衝擊下,她感到自己的憐憫心枯竭了,於是用安慰的調子說:
「我可憐的朋友!幾天之內她就要結婚,動身走了。看不到她以後,可能您就好了。」
他搖搖頭說:
「我全完了,完了!」
「不會,不會!您會有三個月看不到她。這就夠了。讓您有三個月愛她甚于愛我就足夠了,您認識我已經有十二年。」
於是他滿懷悲痛地懇求她說:
「安妮,不要拋棄我!」
「我能幹什麼呢?我的朋友。」
「不要讓我孤孤單單的。」
「我會隨時按您的願望去看您。」
「不,儘可能地讓我獃在這兒。」
「那您會在她近旁。」
「也在您近旁。」
「在她婚前您不該再看到她。」
「啊,安妮!」
「或者,至少要少見她。」
「我今晚能獃在這兒嗎?」
「不,像您目前這種情況不行。您得散散心,去武術俱樂部、劇場,哪兒都行,但是不能留在這兒。」
「我求求您。」
「不,奧利維埃,這行不通的。我還有些人來吃飯,他們在這兒出現會使您更激動。」
「公爵夫人?還有……他?……」
「是的。」
「可是昨晚上我和他們是一塊兒過的。」
「您還說呢!您今天為這覺得舒服?」
「我向您保證會安安靜靜。」
「不行,這是不可能的。」
「那麼,我現在走吧。」
「誰這麼催您?」
「我該走走去。」
「對啦。多走走,一直走到晚上,讓您乏得要死,而後躺下。」
他已經站了起來,說:
「再見了,安妮。」
「再見了,親愛的朋友。我明天午前會去看您。您願意像從前一樣,我中午裝成在這兒吃飯,而在一點一刻的時刻和您一塊兒午飯嗎?」
「好,我很願意。您真好!」
「那是因為我愛您。」
「我也是,我愛您。」
「啊,別再提這話頭了。」
「再見,安妮。」
「再見,親愛的朋友,明天見。」
「再見。」
他親她的雙手,一下又一下,而後吻她的兩頰,最後吻了她的唇角。他現在保持了兩眼無淚,態度堅決。在出門的時候他抓住了她,將她整個兒摟在懷裡,還將嘴唇貼到她的額頭上,像是連喝帶吸要從她那兒汲盡她給他的全部愛情。
於是他飛快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她剩了自己一個人,她讓自己坐到一張椅子裡抽泣起來。如果安耐特沒有突然來找她,她會就這樣一直獃到晚上。伯爵夫人為了有時間擦乾她的紅眼睛,回答她說:
「我有個小條子要寫,我的孩子。你上去,我一會兒就來。」
一直到黃昏,她都忙着嫁妝那個重大問題。
公爵夫人和她的侄子以家庭聚會的方式,在紀葉羅阿家進晚餐。
坐上桌子,還在談論昨晚的演出。這時管家的進來,抱著三大捧鮮花。
莫爾特曼夫人吃驚地說:
「我的天哪,這怎麼回事?」
安耐特叫道:
「啊!這多好看!誰會送我們這些花呀?」
她的母親說:
「很可能是奧利維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