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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19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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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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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齊回來前幾個星期,法比就動手給自己的妻子畫肖像,肖像上帶有聖采齊利亞的標誌物。他在這一行藝術上大有長進;著名的盧尼,列昂拉多•達•芬奇的學生,曾經來過費拉拉城,幫助過法比,向他提出過意見,把自己偉大的老師的技法傳授給他。妻子的肖像差不多畫好了,只差面部再修飾幾筆就可完工。法比理應為自己這一新作而感到自豪。讓穆齊進城以後,法比便走進自己的畫室,平日華麗雅就在那兒等他。但這次他沒有看見她在那兒,他便叫她,沒有人應。法比心裡隱隱感到不安。他便到處找她。屋子裡沒有。法比便跑進花園,在這兒,看見華麗雅坐在偏遠的林蔭小徑旁的石凳上。她的頭垂向胸口,兩手交叉擱在膝頭上,她身後,柏樹的綠陰從中,赫然一座薩提裡③的雲石雕像,一張醜八怪的臉,包藏禍心地冷笑,尖削的嘴唇在吹奏蘆笛,華麗雅一見到丈夫,顯然高興起來,回答他心神不定的探問時,她說她有點頭疼。但這無關緊要,她準備就去畫室當模特兒。法比牽着她去了畫室,安置她坐好,拿起筆來就畫。可是,非常掃興,他無論如何也畫不好面部那最後幾筆。這倒不是因為此刻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有點倦容......

不!而是那純樸聖潔的表情,蕩漾于她的面部的,他非常醉心的,以致他打算用聖采齊利亞的形象加以體現的那種表情,他今天卻找不到了。他終於將畫筆一扔,對妻子說,他今天創作情緒低落,而她應當去好好躺一會兒,因為看起來她不大舒服,於是他將畫架連同畫幅移開,讓畫面衝著牆壁。華麗雅只得表示同意,她也真該歇一歇了,又再一次抱怨自己頭疼,便回臥室去了。


  

法比一個人留在畫室內,也感到困惑有一種奇怪的,此身比較無法理解的困惑,穆齊來到他家,本是法比自己邀請的,如今卻使他氣悶。捫心自問,他並不嫉妒......怎麼能夠疑心華麗雅呢?可是,在自己這位朋友身上,他已經認不出昔日那個同伴了。穆齊從遙遠的諸國隨身帶來的東西,是如此陌生,如此未曾見識,如此新奇,那已經化成了他的血肉,這一切,諸如魔幻妖術、東方民歌、神奇烈酒、啞而不聾的馬來侍仆,以及那種刺激性慾的撲鼻異香,從穆齊的衣裳、頭髮、甚至他的呼吸裡散髮出來―――-這一切,使得法比不由得心生疑惑,甚至隱隱恐懼。那個馬來啞巴,餐桌旁俯首帖耳,心懷鬼胎地偷偷地窺探他法比,所為何來?不錯,別人可能會設想,此人懂得意大利語。穆齊曾經說過,這個馬來啞巴、被人割掉舌頭,是贏得了大大的報償的―――-他從此具有了神奇的魔力。

什麼魔力?他是如何拿自己的舌頭換取這魔力的?這一切都是天方夜譚!簡直無法理解!法比返回臥室,走近妻子身邊,她躺在床上,沒脫衣裳,沒有睡着。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動了動,然後非常高興又見到了他,正如在花園裡那樣。法比在床緣坐下,抓住她一隻手,沉默片刻,便問她:昨夜令她恐懼的那個夢的詳情。那個夢,是不是有些類似穆齊所講的那個夢?華麗雅滿臉通紅,趕忙回答:「哦,不!不一樣!我夢見一個怪物,它要殺我。」

「怪物?是人的形狀?」法比問。

"不!是頭猛獸!華麗雅回答,轉過臉,把發燙的臉埋在枕頭裡。

法比仍舊握住她的手一會兒,默默地提起來湊到嘴上吻了吻,然後離開了。

兩夫婦這一天過得很不痛快。彷彿有個不祥之物高懸於他們的頭頂......但這個不祥之物是何物,他們叫不出名目。他倆真想待在一塊兒,以應付危險局面;但要互相說出口,卻難以啟齒。法比試圖抓起畫筆來畫肖像,又試圖拿起不久前在費拉拉城流行而在整個意大利風行一時的阿里奧斯特的長詩來閲讀,但卻枉然......黃昏時候,晚飯前,穆齊回來了。

  第七
他顯得鎮定自若,心滿意足,但不太提他的經歷,只是向法比打聽往日的熟人,問問遠征德國和卡爾國王的近況,又說他打算去羅馬,去朝覲新的教皇。他又勸華麗雅喝設拉子酒。她當然謝絶,他則輕聲回答,她似自言自語:「當然現在不需要了!」摧妻子回到臥室,法比很快就睡着了。過了個把鐘頭,他醒了,陡然信心倍增:誰也休想跟我分享這張合歡床!可是,華麗雅卻不在身旁。他一骨碌爬起來,同一瞬間,他看見妻子從花園裡走進房來,一身晚裝。明月中天,銀光泄地,剛剛下過一陣小雨,玉宇澄明。妻子眼睛半開半閉,凝然不動的臉隱含神秘的驚恐。華麗雅碎步走到床邊,默默地伸手摸摸床緣,驚魂不定。法比轉身向着她,問她上哪兒去了。她不予理睬,看來,她又睡着了。他摸摸她,發覺她衣服上、頭髮上沾了雨滴。再摸摸她的光腳丫子,上頭沾滿沙粒。這時,他三蹦兩跳衝出半開半掩的房門,到了花園裡。月光皎潔,如同白晝,照徹每一件物體。法比環顧四周,發覺小道上的砂子上留下兩行腳印,一行是赤腳。兩行腳印直達茉莉花枝編織的涼亭,涼亭處于正屋跟穆齊所住的大亭子之間。法比站住,心中生疑,突然又聽見晚夜所聽到過的那個東方民歌的曲調。法比渾身顫慄,幾步就奔進大亭子裡......穆齊站在房間中央,正在拉提琴。法比跑到他跟前。

「你衣服淋濕了,出去了,到了花園裡嗎?」


  

「不......不知道......好像沒有出門......」穆齊一字一頓地回答,彷彿對法比的到來以及如此慌張不以為然。

法比逮住他一隻手。

「為什麼你又演奏這支曲子?難道你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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