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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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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穆爾丹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他懂科學卻不懂生活。因此他嚴峻刻板。他像荷馬筆下的忒彌斯女神一樣蒙着雙眼。他盲目自信,像箭一樣,眼中只有箭靶,直直奔向箭靶。在革命中最可怕的莫過于筆直的路線了。西穆爾丹筆直朝前走,不留餘地。

西穆爾丹認為,在社會大變革時期,極端點是最牢靠的陣地這是以邏輯代替清理的人們的通病。他走得比國民公會更遠,比公社更遠,他屬於主教府。


  

之所以稱作主教府,是因為會議地點是主教的老府評。這些會議與其說是聚會,不如說是大雜燴。一些沉默無語卻意味深長的觀眾列席會議,就像列席公社會議一樣,用加拉的話說,他們身上「有多少個口袋就有多少支槍」。主教府是一個奇異的大雜燴,世界和巴黎的大雜燴,這並不矛盾,因為巴黎是各國人民心臟跳動的地方。在主教府,平民的激奮達到白熱化。與主教府相比,國民公會顯得過于冷靜,公社顯得過于溫和。

主教府是一個具有火山氣質的革命組織。它包納一切:無知、愚蠢、廉潔、英勇、憤怒、監視。布倫瑞克在這裡有他的密探。主教府中有人可與斯巴達人媲美,也有人該蹲監獄。

大多數人狂熱而正直。吉倫特派通過暫任國民公會議長的伊斯納爾之四,說了這句可怕的話:「當心,巴黎人。你們的城市將片瓦不留。會有一天誰也不知道巴黎曾在何處。」

這句話促使了主教府成立。有些人,我剛纔說過,各個民族的人,感到必須團結在巴黎周圍。西穆爾丹加入了這個小團體。

這個團體對反動分子進行反擊。它是在公眾對暴力的需求中誕生的這是革命神秘而可怕的一面。主教府借助這股強大的力量,立刻壯大起來。在巴黎的大動盪中,開炮的是公社,敲警鐘的是主教府。

西穆爾丹單純而固執,他認為只要是為了真理,一切都是合理的,因此他能超越極端的派別。壞蛋們感到他正直而暗中高興,因為罪惡可以以德行作為掩護。他們既侷促又滿意。建築師帕卡瓦普利用拆毀巴土底獄的機會,私下出賣磚石,而且,當他負責粉刷路易十六的牢房時,極力在牆上塗滿鐵柵、鐐銬和鐵項圈;聖安托萬區的雄辯家貢雄行為可疑,人們後來發現了他的受款收據;美國人富爾尼埃在七月十七日向拉法耶特開槍,據說是被拉法耶特買通的;從比塞特來的昂里奧曾當過僕人、小丑和奸細,後來成為將軍並且指揮大炮瞄準國民公會;拉雷尼原是夏特爾教區的代理主教,竟然以《杜歇老爹報》代替日課經。所有這些人都對西穆爾丹敬畏三分;在西穆爾丹可怕而真誠的單純面前,他們有時不得不放棄更大的惡行。聖茹斯特就是這樣使施奈德促服的。主教府裡主要是貧窮和激進的人,他們都是好心人,信任西穆爾丹,並且追隨他。西穆爾丹有位助理,或者稱為副官,這就是擁護共和制的教士丹儒,人民喜歡他高大的身材,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作七尺神甫。這位人稱梭槍將軍的勇敢首領以及那位綽號大尼古拉的特呂雄都能追隨西穆爾丹到天涯海角。特呂雄曾大膽地試圖救出朗巴爾夫人①,輓着她的手臂跨過屍體。要是沒有理髮師夏爾洛殘酷的惡作劇;他能把她救出來。①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女友,在九月恐怖中被殺一七四九-一七九二。

公社監視國民公會,主教府監視公社。西穆爾丹為人正直,不好權術,曾阻止帕什伯爾農維爾稱作的黑人的多起陰謀。在主教府,西穆爾丹與所有的人平等相待。多市桑和莫莫羅常求教於他。他和古斯曼說西班牙語,和皮奧說意大利語,和阿瑟說英語,和佩雷拉說佛來芒語,和奧地利人普羅利一位親王的私生子說德語。他在不和睦中進行調解,因此他的處境微妙而舉足輕重。埃貝爾也懼怕他幾分。

在這個時期,在這些悲劇性的團體中,西穆爾丹具有毫不留情者的威力。他本人無懈可擊,自認永遠正確。誰也不曾見他流淚,這是一種冰冷的、難以達到的德行。他是令人畏懼的正人君子。

對教士而言,革命沒有中間道路。一位教士投身于這場明顯而非凡的冒險,無非出於兩種動機,或是高尚的動機或是卑下的動機。他或是無恥或是崇高。西穆爾丹崇高,但他是在孤立中,在崎嶇中,在冷冷的疏遠中表現崇高,在四周的懸崖峭壁中表現崇高。

高山就有這種險惡的童貞。

西穆爾丹貌不驚人,衣着隨便,外表貧寒。他年輕時受過剃髮禮,年歲大了便成了禿頭,幾根稀疏的頭髮變成灰白色。他前額寬大,對觀察者來說這是一個標記。他說話時生硬、熱情而莊嚴,聲音短促,語氣武斷,嚴肅地撇着嘴,目光明亮而深送,整個面孔表現出一種難以說清的憤慨。

這就是西穆爾丹。


  

今天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歷史上常有這種可怕的陌生人。

三未被斯蒂克斯河浸泡的角落①

這樣一個人是不是人呢?全人類的僕人能有私情嗎?他是否只有靈魂而沒有心靈?

這種包羅萬象、容納眾生的巨大感情能為某人所有嗎?西穆爾丹能夠愛嗎?我們說:能。①希臘神話中地獄的最大河流。在河水中浸泡後便刀槍不久、無懈可擊。

他年輕時在一個可以稱作王公的家庭裡當教師。他的學生是主人的兒子和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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