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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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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旅行者身披一件寬大的斗篷,連馬的臀部都被罩住了。他頭戴一項有三色帽徽的大帽子。在這個從籬笆後放冷槍,把帽徽當槍靶的地方,這種打扮是很危險的。系在頸部的斗篷微微張開,雙臂可以活動自如,雙臂下面是三色腰帶以及腰帶上方露出的兩隻手槍柄。從斗篷下露出一截馬刀。

馬匹停下,驚動了客店,店門打開,老闆舉着燈走了出來。這是黃昏時分,大路上還是白天,房屋裡已是黑夜了。


  

客店老闆看看帽徽,說道:

「公民,您住店?」

「不」

「您去哪兒?」

「多爾。」

「那您應該回阿弗朗什,要不就留在蓬托爾松。」

「為什麼?」

「多爾那邊在打仗。」

「呵!」客人說,接着又說:

「給我的馬喂點燕麥。」

客店老闆拿來飼料槽,往槽裡倒下一袋燕麥,解開馬匹,馬便喘着大氣吃起來。

談話繼續進行。

「公民,您這匹馬是徵用的嗎?」

「不是。」

「是您自己的?」

「對,是我花錢買的。」

「您從哪裡來?」

「巴黎。」

「不是直接來的吧?」

「不是。」

「我想也不是。路都斷了,不過還有驛車。」

「只到阿弗朗什。我是在阿弗朗什下驛車的。」

“呵!過不多久法國就沒有驛車了。現在沒有馬。馬價從三百法郎漲到六百法郎。

草料貴得驚人。我原先是驛站老闆,現在成了小客店老闆。驛站老闆從前有一千一百一十三位,其中兩百位都辭職不幹了。公民,您是按新價格表付車錢的嗎?”

「是的,按五月一日的價格。」

「客車是二十蘇,小車是十二蘇,貨車是五蘇。這匹馬是在阿朗松買的?」

「是的。」

「您今天跑了一天?」

「從大清早起。」

「還有昨天?」

「還有前天。」

「我明白了。您是從東弗龍和莫爾丹那邊過來的。」

「還有阿弗朗什。」

「我看,公民,您該休息休息了。您一定很累。您的馬也肯定累了。」

「馬可以累,人可不能累。」

客店老闆又盯着旅客。這是一張嚴肅、沉着而嚴厲的面孔,頭髮呈灰白色。

老闆朝荒寂無人的大路看了一眼,說道:

「您就這樣一個人趕路?」

「我有護衛。」

「在哪裡?」

「我的馬刀和槍。」

客店老闆給馬提來一桶水。馬飲水時,他又端詳客人,心裡想:

「不管怎麼樣,他像是教士。」

客人問道:

「您說多爾那邊在打仗?」

「是的。正在開戰哩。」

「誰和誰打?」

「一位前貴族和另一位前貴族。」

「你是說…」

「一位擁護共和國的前貴族和一位擁護國王的前貴族。」


  
「可現在沒有國王了。」

「還有太子呢。這兩位前貴族還是親戚哩,真是怪事。」

客人注意地聽。老闆繼續說:

「他們兩人一老一少,是叔爺和侄孫。叔爺是保皇派,侄孫是革命派。叔爺指揮白軍,侄孫指揮藍軍。呵!他們可是毫不留情。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你死我活?」

「是的,公民,您瞧,您想看看他們相互的見面禮嗎?這張告示是那老頭下令到處張貼的,每座房屋、每棵樹上都有,連找門上也貼了一張。」

老闆把燈移近貼在一扇門板上的一張紙。這告示是用特大號字寫的,客人的視線越過坐騎,可以看到:

德•郎特納克侯爵榮幸地通知其侄孫德•豐特內矛爵:侯爵先生如有幸抓獲子爵先生,將堅決予以槍決。

「這裡還有對方的回答呢。」老闆接著說。

他轉過身,用燈照亮另一張告示,它貼在另一扇門上,與前一張告示相呼應。上面寫道:

戈萬通知朗特納克,一旦抓住他將立即槍決。

老闆繼續說:

「第一張告示是昨天貼到我門上的。今早又貼上了第二張告示。真是針鋒相對。」

客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彷彿在自言自語,老闆聽見了,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對,這不僅僅是國內戰爭,還是家內戰爭。應該這樣。不錯。民族的振興需要這種代價。」

客人盯着第二張告示,手舉到帽檐向它致敬。

老闆繼續說:

「您瞧瞧,公民,是這麼回事,城市和大鎮上的人擁護革命,鄉下人反對革命,也可以說城裡人是法國人,鄉下人是布列塔尼人。鄉下人說我們笨手笨腳,我們說他們土裡土氣。貴族和教士站在他們那邊。」

「不是所有的貴族和教士吧。」

「那當然,公民。我們這裡不就有一位子爵反對一位候爵嗎?」

接着他又自言自語:

「而且和我說話的這位大概就是教土。」

客人問道:

「這兩個人中間誰占了上風呢?」

“到現在為止是子爵,當然很不容易。老頭子很厲害。他們是本地的貴族,戈萬家族。這個家族分兩個支系,大系的家長是德•朗特納克侯爵,小系的家長是戈萬子爵,他們今天互相拚打。這樣的事樹木是不會幹的,但人卻幹得出來。這位德•朗特納克侯爵在布列塔尼很有勢力。在農民眼中他是五公。他登陸那一天,一下子就招集了八千人,不出一個星期就有三百個教區參加暴動。他要是能佔領一小段海岸,英國人就會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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