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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 73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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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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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

若爾熱特從夢幻中驚醒,說道:


  

「娃娃。」

她看到勒內-讓已經吃完,胖阿蘭正在吃,便拿起身旁的湯盆,吃了起來,但常常將木勺送到耳邊而不是嘴邊。

有時她摒棄了文明,用手抓着吃。

胖阿蘭像哥哥一樣刮淨盆底後,去找哥哥,在他後面跑。

突然,從窗外,從下面,從森林方向傳來一聲軍號,一聲高昂和嚴厲的軍樂。接着,塔頂上響起一聲喇叭與之應和。

這一次是軍號在呼叫,喇叭在回答。

響起了第二聲軍號,引起了第二聲喇叭。

接着,從森林邊沿傳來一個遙遠但精確的聲音,十分清晰:

「土匪們!我警告你們。如果在日落以前你們還不投降,我們就要進攻了。」

塔頂平台上一個響雷般的聲音在回答:

「你們進攻吧。」

「進攻前半小時我們放炮,作為最後一次警告。」

塔頂的聲音再一次說:

「你們進攻吧。」

話聲沒有傳到孩子們耳中,但是軍號和喇叭聲傳得更高更遠。若爾熱特聽見第一聲軍號便抬起頭,不喝湯了,聽見喇叭聲便把勺放在湯盆裡,聽見第二聲軍號,便舉起右手的小食指,和着軍號的節奏一伸一縮,然後又隨着喇叭聲一伸一縮。等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她仍然舉着食指,若有所思地低聲說:「樂樂。」

她大概想說「音樂」。

兩位哥哥,勒內-讓和胖阿蘭沒有注意到軍號和喇叭,他們正聚精會神地看別的東西:一隻鼠婦正穿過圖書室。

胖阿蘭一看見就叫道:

「蟲子。」

勒內-讓趕緊跑過來。

胖阿蘭又說:

「它扎人。」

「別傷害它。」勒內-讓說。

於是這兩人便觀察起鼠婦來。

若爾熱特喝完了湯,四下看看找她哥哥。勒內-讓和胖阿蘭蹲在窗口,表情嚴肅地瞧著那只鼠婦。他們的頭靠在一起,頭髮混在一起,屏住呼吸,讚歎地觀察這只小蟲,小蟲受寵若驚,停住不動了。

若爾熱特看見哥哥們在凝視,想知道究竟在看什麼。去到他們身邊可不是容易事,但她還是嘗試了。路途艱險:滿地是東西,翻倒的凳子啦,一堆堆檔案啦,被拆開、倒空的包裝箱啦,大箱子啦,總之是一堆堆的礁石,得繞着它們走。若爾熱特壯着膽子從搖籃裡出來,這是第一步,然後進入礁石區,在海峽裡境蜒前行,接着推開凳子,從兩個箱子中間,從一沓檔案上爬過去,半爬半滾,柔軟的小身體全露在外面。她就這樣抵達了海員稱作的自由海域,即相當大的一塊沒有障礙、沒有危險的地方,她像貓一樣爬得很快,衝過這個與圖書室一樣寬的地段,接近窗口。這裡有一個可怕的障礙,就是那個順牆擺放的長梯,它的一端稍稍遮住一角窗口,因此若爾熱特必須繞過海角才能到達哥哥那裡。她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內心在獨白,隨即作出了決定。她伸出兩根粉紅色手指緊緊抓住梯子的梯級,梯子是橫放的,所以梯級不是水平而是垂直的。她試圖站起來,但跌倒了,她又試了兩次,都不成功,但是第三次她終於如願以償,站得直直地,扶着一個個梯極,順着梯子往前走,走到盡頭時,她失去了支撐,踉蹌了一下,但是兩隻小手抓住巨大的樣頭,又站直了,繞過呷角,瞧著勒內-讓和胖阿蘭,笑了起來。

此時,勒內-讓對自己的觀察十分滿意,抬起頭說:

「這是隻母的。」

若爾熱持一笑,勒內-讓也跟着笑;勒內-讓一笑,胖阿蘭也跟着笑。

若爾熱持和哥哥們相聚了。他們在地上坐成一小圈。

然而小蟲已不知去向。

吉爾邦特笑時,它趁機鑽進了地板洞裡。

在小蟲以後又發生了別的事。

首先是燕子。

燕子大概在屋檐下築了窩,它們飛得離窗很近,也許這幾個孩子使它們有幾分不安。

燕子在空中划著大圈,並且為春天而柔聲瞅鳴。三個孩子抬頭瞧著燕子,忘記了小蟲。

若爾熱特指着燕子大聲說:「蛋蛋!」

勒內-讓用斥責的口氣說:

「不是蛋,小姐,這是鳥。」

「鷗鳥。」若爾熱特說。


  

於是三個人都瞧著燕子。

接着又飛進一隻蜜蜂。

蜜蜂與心靈最為相似。蜜蜂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好比是心靈從這顆星星飛到那顆星星;蜜蜂採蜜,心靈採集光明。

這只蜜蜂發出嗡嗡的響聲,喧囂着飛進室內,彷彿在說:「我來了,我剛剛拜訪過玫瑰,現在來拜訪孩子們。這裡怎麼樣?」

蜜蜂是家庭主婦,它一面吟唱一面責備。

三個孩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蜜蜂。

蜜蜂勘察整個圖書室,搜索各個角落,像在自己的蜂房裡一樣飛來飛去,輕快而有節奏地從一個書櫃蕩到另一個書櫃,瞧著玻璃門內的書,彷彿若有所思。

拜訪完畢,蜜蜂就飛走了。

「它回家了。」勒內-讓說。

「這是蟲子。」胖阿蘭說。

「不是,」勒內-讓說,「這是飛蟲。」

「蟲蟲。」若爾熱特說。

胖阿蘭剛在地上抬到一截細繩,繩端有一個結,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細繩的另一端,讓繩子像風車一樣旋轉,並且全神貫注地瞧著它旋轉。

若爾熱特又成了四足動物,在地板上隨意地爬來爬去。她發現了一把古老的絨綉面安樂椅,上面佈滿了蟲蛀的小洞,露出了裡面的馬鬃。她在這把椅子前面停下,用手去摳洞,聚精會神地扯馬鬃。

突然她豎起手指,彷彿在說;「聽聽。」

兩兄弟轉過頭來。

窗外傳來遙遠而模糊的嘈雜聲,可能是進攻者在森林裡作戰略部署。馬匹的嘶叫聲、鼓聲、彈葯車的滾動聲、鐵鏈的碰撞聲、相互呼應的軍鈴聲,這些朦朧而粗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倒也顯得和諧。孩子們着迷地聽著。

「這是天主的聲音。」勒內-讓說。

聲音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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