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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 309 / 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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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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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景之爲丞相,居于西州,將率謀臣,朝必集行列門外,謂之牙門。以次引進,賚以酒食,言笑談論,善惡必同。及篡,恆坐內不出,舊將稀見面,咸有怨心。至是登烽火樓望西師,看一人以爲十人,大懼。僧辯及諸將遂於石頭城西步上,連營立柵,至于落星墩。景大恐,遣掘王僧辯父墓,剖棺焚其屍。王僧辯等進營于石頭城北,景列陣挑戰,僧辯大破之。

景既退敗,不敢入宮,斂其散兵屯于闕下,遂將逃。王偉按劍攬轡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今宮中衛士尚足一戰,寧可便走。」景曰:「我在北打賀拔勝,敗葛榮,揚名河朔,與高王一種人。來南直度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禮于南岸,皆乃所親見。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當復一決。」仰觀石闕,逡巡嘆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掛馬鞍,與其儀同田遷、范希榮等百餘騎東奔。王偉遂委台城竄逸。侯子鑒等奔廣陵。王克開台城門引裴之橫入宮,縱兵蹂掠。是夜遺燼燒太極殿及東西堂、延閣、秘署皆盡,羽儀輦輅莫有孑遺。王僧辯命武州刺史杜崱救火,僅而得滅。故武德、五明、重雲殿及門下、中書、尚書省得免。


  

僧辯迎簡文梓宮升于朝堂,三軍縞素,踴于哀次。命侯瑱、裴之橫追賊于東,焚僞神主于宣陽門,作神主于太廟,收圖書八萬卷歸江陵。杜崱守台城,都下戶口百遺一二,大航南岸極目無煙。老小相扶競出,才度淮,王琳、杜龕軍人掠之,甚于寇賊,號叫聞于石頭。僧辯謂爲有變,登城問故,亦不禁也。僉以王師之酷,甚于侯景,君子以是知僧辯之不終。

初,景之圍台城,援軍三十萬,兵士望青袍則氣消膽奪。及赤亭之役,胡僧佑以羸卒一千破任約精甲二萬,轉戰而東,前無橫陣。既而侯瑱追及,景衆未陣,皆舉幡乞降,景不能制。乃與腹心人數十單舸走,推墮二子于水,自滬瀆入海至胡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鯤殺之,送於王僧辯。

景長不滿七尺,長上短下,眉目疏秀,廣顙高顴,色赤少鬢,低視屢顧,聲散,識者曰:「此謂豺狼之聲,故能食人,亦當爲人所食。」既南奔,魏相高澄悉命先剝景妻子麵皮,以大鐵鑊盛油煎殺之。女以入宮爲婢,男三歲者並下蠶室。後齊文宣夢獼猴坐禦床,乃並煮景子于鑊,其子之在北者殲焉。

景性猜忍,好殺戮,恆以手刃爲戲。方食,斬人于前,言笑自若,口不輟餐。或先斷手足,割舌劓鼻,經日乃殺之。自篡立後,時着白紗帽,而尚披青袍,頭插象牙梳,床上常設胡床及筌蹄,着靴垂腳坐。或跂戶限,或走馬遨遊,彈射鴉鳥。自爲天子,王偉不許輕出,於是鬱怏,更成失志,曰:「吾無事爲帝,與受擯不殊。」及聞義師轉近,猜忌彌深,床前蘭錡自遶,然後見客。每登武帝所常幸殿,若有芒刺在身,恆聞叱咄者。又處宴居殿,一夜驚起,若有物扣其心。自是凡武帝所常居處,並不敢處。多在昭陽殿廊下。所居殿屋,常有鵂鶹鳥鳴呼,景惡之,每使人窮山野捕鳥。景所乘白馬,每戰將勝,輒躑躅嘶鳴,意氣駿逸;其有奔衄,必低頭不前。及石頭之役,精神沮喪,臥不肯動。景使左右拜請,或加棰策,終不肯進。始景左足上有肉瘤,狀似龜,戰應克捷,瘤則隱起分明;如不勝,瘤則低。至景敗日,瘤隱陷肉中。

天監中,沙門釋寶志曰:「掘尾狗子自發狂,當死未死齧人傷,須臾之間自滅亡,起自汝陰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兒果攘臂,太極殿前作虎視。」狗子,景小字,山家小兒,猴狀。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家。起自懸瓠,即昔之汝南。巴陵有地名三湘,景奔敗處。其言皆驗。景常謂人曰:「侯字人邊作主,下作人,此明是人主也。」台城既陷,武帝嘗語人曰:「侯景必得爲帝,但不久耳。破‘侯景’字成‘小人百日天子’,爲帝當得百日。」案景以辛未年十一月十九日篡位,壬申年三月十九日敗,得一百二十日。而景以三月一日便往姑孰,計在宮殿足滿十旬,其言竟驗。又大同中,太醫令朱耽嘗直禁省,無何夢犬羊各一在禦坐,覺而告人曰:「犬羊非佳物也,今據禦座,將有變乎?」既而天子蒙塵,景登正殿焉。

及景將敗,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飲酒噉肉,不異凡等。世間遊行已數十載,姓名鄉裡,人莫能知。初言隱伏,久乃方驗。人並呼爲闍梨。景甚信敬之。景嘗于後堂與其徒共射,時僧通在坐,奪景弓射景陽山,大呼雲「得奴已」。景後又宴集其黨,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搵鹽以進景,問曰:「好不?」景答:「所恨大咸。」僧通曰:「不咸則爛。」及景死,僧辯截其二手送齊文宣,傳首江陵,果以鹽五斗置腹中,送於建康,暴之於市。百姓爭取屠膾羹食皆盡,並溧陽主亦預食例。景焚骨揚灰,曾罹其禍者,乃以灰和酒飲之。首至江陵,元帝命梟于市三日,然後煮而漆之,以付武庫。先是江陵謡言:「苦竹町,市南有好井。荊州軍,殺侯景。」及景首至,元帝付諮議參軍李季長宅,宅東即苦竹町也。既加鼎鑊,即用市南井水焉。景儀同謝答仁、行台趙伯超降于侯瑱,生禽賊行台田遷、儀同房世貴、蔡壽樂、領軍王伯醜。凶黨悉平,斬房世貴于建康市,餘黨送江陵。初,郭元建以有禮于皇太子妃,將降,侯子鑒曰:「此小惠也,不足自全。」乃奔齊。


  

王偉,其先略陽人。父略,仕魏爲許昌令,因居潁川。偉學通周易,雅高辭采,仕魏爲行台郎。景叛後,高澄以書招之,偉爲景報澄書,其文甚美。澄覽書曰:「誰所作也?」左右稱偉之文。澄曰:「才如此,何由不早使知邪?」偉既協景謀謨,其文檄並偉所制,及行篡逆,皆偉創謀也。

景敗,與侯子鑒俱走相失,潛匿草中,直瀆戍主黃公喜禽送之。見王僧辯,長揖不拜。執者促之,偉曰:「各爲人臣,何事相敬。」僧辯謂曰:「卿爲賊相,不能死節,而求活草間,顛而不扶,安用彼相。」偉曰:「廢興時也,工拙在人。向使侯氏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之勢。」僧辯大笑,意甚異之,命出以徇。偉曰:「昨及朝行八十里,願借一驢代步。」僧辯曰:「汝頭方行萬里,何八十里哉。」偉笑曰:「今日之事,乃吾心也。」前尚書左丞虞騭嘗見辱于偉,遇之而唾其面,曰:「死虜,庸復能爲惡乎!」偉曰:「君不讀書,不足與語。」騭慚而退。及呂季略、周石珍、嚴亶俱送江陵,偉尚望見全,于獄爲詩贈元帝下要人曰:「趙壹能爲賦,鄒陽解獻書,何惜西江水,不救轍中魚。」又上五百字詩于帝,帝愛其才將舍之,朝士多忌,乃請曰:「前日偉作檄文,有異辭句。」元帝求而視之,檄云:「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爲赤縣所歸。」帝大怒,使以釘釘其舌于柱,剜其腸。顔色自若。仇家臠其肉,俛而視之,至骨方刑之。石珍及亶並夷三族。趙伯超,趙革子也。初至建鄴,王僧辯謂曰:「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對曰:「當今禍福,恩在明公。」僧辯又顧謝答仁曰:「聞卿是侯景梟將,恨不與卿交兵。」答仁曰:「公英武蓋世,答仁安能仰敵。」僧辯大笑。答仁以不失禮于簡文見宥,伯超及伏知命俱餓死江陵獄中。彭雋亦生獲,破腹抽出其肝藏,雋猶不死,然後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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