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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 - 78 /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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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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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徐庶趲程赴許昌。曹操知徐庶已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謀士往迎之。庶入相府拜見曹操。操曰:「公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劉備乎?」庶曰:「某幼逃難,流落江湖,偶至新野,遂與玄德交厚,老母在此,幸蒙慈念,不勝愧感。」操曰:「公今至此,正可晨昏侍奉令堂,吾亦得聽清誨矣。」庶拜謝而出。急往見其母,泣拜于堂下。母大驚曰:「汝何故至此?」庶曰:「近於新野事劉豫州;因得母書,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大怒,拍案罵曰:「辱子飄蕩江湖數年,吾以為汝學業有進,何其反不如初也!汝既讀書,須知忠孝不能兩全。豈不識曹操欺君罔上之賊?劉玄德仁義布于四海,況又漢室之冑,汝既事之,得其主矣,今憑一紙偽書,更不詳察,遂棄明投暗,自取惡名,真愚夫也!吾有何面目與汝相見!汝玷辱祖宗,空生於天地間耳!」罵得徐庶拜伏于地,不敢仰視,母自轉入屏風後去了。少頃,家人出報曰:「老夫人自縊于梁間。」徐庶慌入救時,母氣已絶。後人有《徐母贊》曰:「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守節無虧,于家有補;教子多方,處身自苦;氣若丘山,義出肺腑;讚美豫州,毀觸魏武;不畏鼎鑊,不懼刀斧;唯恐後嗣,玷辱先祖。伏劍同流,斷機堪伍;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徐慮見母已死,哭絶于地,良久方蘇。曹操使人賫禮弔問,又親往祭奠。徐庶葬母柩于許昌之南原,居喪守墓。凡曹操所賜,庶俱不受。

時操欲商議南征。荀彧諫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方可長驅大進。」操從之,乃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于內教練水軍,準備南征。


  

卻說玄德正安排禮物,欲往隆中謁諸葛亮,忽人報:「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特來相探。」玄德曰:「此莫非即孔明否?」遂整衣出迎。視之,乃司馬徽也。玄德大喜,請入後堂高坐,拜問曰:「備自別仙顏,因軍務倥傯,有失拜訪。今得光降,大慰仰慕之私。」徽曰:「聞徐元直在此,特來一會。」玄德曰:「近因曹操囚其母,似母遣人馳書,喚回許昌去矣。」徽曰:「此中曹操之計矣!吾素聞徐母最賢,雖為操所囚,必不肯馳書召其子;此書必詐也。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玄德驚問其故,徽曰:「徐母高義,必羞見其子也。」玄德曰:「元直臨行,薦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來嘔心血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徽曰:「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與徐元直四人為密友。此四人務于精純,惟孔明獨觀其大略。嘗抱膝長吟,而指四人曰:“公等仕進可至刺史、郡守。眾問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每常自比管仲、樂毅,其才不可量也。」玄德曰:「何潁川之多賢乎!」徽曰:「昔有殷馗善觀天文,嘗謂群星聚于潁分,其地必多賢士。」時雲長在側曰:「某聞管仲、樂毅乃春秋、戰國名人,功蓋寰宇;孔明自比此二人,毋乃太過?」徽笑曰:「以吾觀之,不當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出之。」雲長問:「那二人?」徽曰:「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眾皆愕然。徽下階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徽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言罷,飄然而去。玄德嘆曰:「真隱居賢士也!」

次日,玄德同關、張並從人等來隆中。遙望山畔數人,荷鋤耕于田間,而作歌曰:「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玄德聞歌,勒馬喚農夫問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臥龍先生所作也。」玄德曰:「臥龍先生住何處?」農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帶高岡,乃臥龍岡也。岡前疏林內茅廬中,即諸葛先生高臥之地。」玄德謝之,策馬前行。不數里,遙望臥龍岡,果然清景異常。後人有古風一篇,單道臥龍居處。詩曰:「襄陽城西二十里,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潺飛石髓;勢若困龍石上蟠,形如單鳳松陰裡;柴門半掩閉茅廬,中有高人臥不起。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床頭堆積皆黃卷,座上往來無白丁;叩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聽經;囊裡名琴藏古錦,壁間寶劍掛七星。廬中先生獨幽雅,閒來親自勤耕稼:專待春雷驚夢迴,一聲長嘯安天下。」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叩柴門,一童出問。玄德曰:「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童子曰:「我記不得許多名字。」玄德曰:「你只說劉備來訪。」童子曰:「先生今早少出。」玄德曰:「何處去了?」童子曰:「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玄德曰:「幾時歸?」童子曰:「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玄德惆悵不已。張飛曰:”既不見,自歸去罷了。”玄德曰:「且待片時。」雲長曰:「不如且歸,再使人來探聽。」玄德從其言,囑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劉備拜訪。」遂上馬,行數里,勒馬回觀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觀之不已,忽見一人,容貌軒昂,丰姿俊爽,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山僻小路而來。玄德曰:「此必臥龍先生也!」急下馬向前施禮,問曰:「先生非臥龍否?」其人曰:「將軍是誰?」玄德曰:「劉備也。」其人曰:「吾非孔明,乃孔明之友博陵崔州平也。」玄德曰:「久聞大名,幸得相遇。乞即席地權坐,請教一言。」二人對坐于林間石上,關、張侍立於側。州平曰:「將軍何故欲見孔明?」玄德曰:「方今天下大亂,四方雲擾,欲見孔明,求安邦定國之策耳。」州平笑曰:「公以定亂為主,雖是仁心,但自古以來,治亂無常。自高祖斬蛇起義,誅無道秦,是由亂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亂;光武中興,重整基業,復由亂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復四起:此正由治入亂之時,未可猝定也。將軍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補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耳。豈不聞順天者逸,逆天者勞;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乎?」玄德曰:「先生所言,誠為高見。但備身為漢冑,合當匡扶漢室,何敢委之數與命?」州平曰:「山野之夫,不足與論天下事,適承明問,故妄言之。」玄德曰:「蒙先生見教。但不知孔明往何處去了?」州平曰:「吾亦欲訪之,正不知其何往。」玄德曰:「請先生同至敝縣,若何?」州平曰:「愚性頗樂閒散,無意功名久矣;容他日再見。」言訖,長揖而去。玄德與關、張上馬而行。張飛曰:「孔明又訪不着,卻遇此腐儒,閒談許久!」玄德曰:「此亦隱者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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