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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6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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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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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明白了這扇門如此慇勤地在冉阿讓面前打開,是德納第在耍手腕。德納第感到沙威一直在這兒,凡是被監視的人都有靈敏的嗅覺,得扔根骨頭給這警犬。送上一個兇手,這該是多麼意外的收穫呀!這是替罪羊,從來不會被拒絶的。德納第把冉阿讓放出去替代他,同時給警察一個獵物,使他放棄追蹤,使自己在一樁更大的案件中被忘記,使沙威沒有白等,這總會使密探得意,而自己又掙了三十法郎。至於他本人,打算就這樣來轉移視線脫身。

冉阿讓從一個暗礁又撞到另一個暗礁上。


  

這兩次接連的相遇,從德納第掉到沙威手中,實在使人難堪。

沙威沒認出冉阿讓,我們已經說過,因為冉阿讓已很不象他本人了。沙威不垂下手臂,而用一種覺察不出的動作使拳頭抓穩悶棍,並用簡短鎮定的聲音說:

「您是誰?」

「是我。」

「是誰,您?」

「冉阿讓。」

沙威用牙咬住悶棍,屈膝彎腰,用兩隻強大的手放在冉阿讓肩上,象兩把老虎鉗似的把他夾緊,仔細觀察,認出了他。他們的臉几乎相碰,沙威的目光令人感到恐怖。

冉阿讓在沙威的緊握下毫不動彈,好象獅子在忍受短尾山貓的爪子。

「偵察員沙威,」他說,「您抓住我了。其實,從今天早晨起我早已把自己看作是您的犯人了,我絲毫沒有在給了您地址後又設法從您那兒逃脫的打算,您抓住我吧!只是請答應我一件事。」

沙威好象沒有聽見似的,他眼睛盯住冉阿讓,聳起的下巴把嘴唇推向鼻子,這是一種凶狠的沉思着的表現。後來,他放下冉阿讓,一下子直起身來,一把抓住悶棍,並且似夢非夢,不象在問而是含含糊糊地說:

「您在這兒幹什麼?這人又是誰?」

他一直不再用「你」這種稱呼來和冉阿讓說話。

冉阿讓回答時,他的聲音好象把沙威喚醒了似的:

「我正想和您說說他的事,您可以隨意處理我,但先幫我把他送回家,我只向您要求這一件事。」

沙威的面部起了皺,在旁人看來這是他每次有可能讓步時的表現,他並沒有拒絶。

他重新彎下腰,從口袋裏抽出一塊手帕,在水中浸濕,拭去了馬呂斯額上的血跡。

「這人曾是街壘裡的,」他輕聲地好象在自言自語,「就是那個別人管他叫馬呂斯的人。」

頭等密探,在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還在觀察一切,聽著一切,聽到了一切並收集了一切。在垂死之前還在偵察,靠在墳墓的第一級石階上,他還在記錄。

他抓住了馬呂斯的手尋找他的脈搏。

「是一個受了傷的人。」冉阿讓說。

「是一個死人。」沙威說。

冉阿讓回答:

「不,還沒有死。」

「您把他從街壘帶到這兒來的嗎?」沙威說。

他的心事一定很重,因而他一點也沒有追究這個使人不安的從陰溝裡把人救出來的事,也沒有注意到冉阿讓對他的問話默不作答。

冉阿讓也好象只有一個念頭,他說:

「他住在沼澤區受難修女街,他的外祖父家裡....我不記得他外祖父的名字了。」

冉阿讓在馬呂斯的衣服裡搜尋,把筆記本抽出來,翻出馬呂斯用鉛筆寫的一頁,遞給沙威。

空中還有足夠的浮光可以看出字跡。況且沙威的眼睛有着夜鳥那種象貓一樣的磷光。他看清了馬呂斯寫的幾行字,嘴裡咕噥着:「吉諾曼,受難修女街六號。」

於是他叫了一聲:「車伕!」

我們還記得有輛車在等着,以備不時之需。

沙威留下了馬呂斯的筆記本。

不久,馬車從飲馬處斜坡上下來,到了河灘,馬呂斯被放在后座長凳上,沙威和冉阿讓並排坐在前面長凳上。


  
車門又關上,馬車向前飛跑,上了河岸向巴士底獄的方向駛去。

他們離開河岸到了大街。車伕,象一個黑影坐在他的座位上,鞭打着他那兩匹瘦弱的馬。車中是冰冷的沉默,馬呂斯,一動不動,身體靠在后座角上,頭垂在胸前,雙臂掛着,兩腿僵硬,彷彿只等着一口棺材了。冉阿讓就象一個亡魂,沙威好象石像;在漆黑的車中,每次經過路燈時,車內如被間隔的閃電照成灰暗的蒼白色,命運把他們結合在一起,好象在使這三個一動不動的悲劇性的屍體、幽靈、石像在共同淒慘地對質。

十慷慨捐軀的孩子回來了

每次遇到街石引起的震動,從馬呂斯的頭髮中就掉下一滴血。

街車到了受難修女街六號時已是夜晚了。

沙威第一個下車,在大門上看一眼門牌,就抬起式樣古老的沉重的熟鐵門錘,錘上飾有公羊和森林之神角力的像,重重敲了一下。門半開了,沙威把門推開。看門人半露出身子,打着呵欠,似醒非醒,手中拿着蠟燭。

房子裡所有的人都已入睡。在沼澤區大家睡得很早,尤其在暴動時期。這個老區,被革命嚇壞了,就到睡夢中躲避危險,就象孩子們聽見妖怪來了學派·團體·報刊,就急忙把頭藏進被窩裡。

這時冉阿讓和車伕把馬呂斯從車裡抬出來,冉阿讓從脅下抱著他,車伕抱著腿部。

冉阿讓一面這樣抱著馬呂斯,一面把手伸進口子撕得很大的衣服,摸摸他的胸口,證實了他的心還在跳。心跳得比剛纔有力一些了,好象車子的震動對生命的恢復起了一定的作用。

沙威對看門人說話的聲音和政府工作人員對叛亂者的門房說話時的口氣是一樣的:

「有個叫吉諾曼的人嗎?」

「是這兒,您找他有什麼事?」

「我們把他的兒子送回來了。」

「他的兒子?」看門人目瞪口獃地說。

「他死了。」

冉阿讓,在沙威後面來到,衣服又破又臟,使看門人見了有點厭惡,他向門房搖頭表示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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