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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28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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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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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藥劑師說,「在我們這個地方行醫,並不十分辛苦,因為大路上可以跑馬車,而且一般說來,農民相當富足,出診費也相當多。在醫療方面,除了腸炎、支氣管炎、膽汁感染等常見病之外,我們也不過是在收穫季節,三天兩天有人發燒而已,但是總的說來,情況並不嚴重,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頂多只是得了冷膿腫,而這不消說,是我們鄉下人住的地方衛生條件太差的緣故。啊!你會發現:需要和多少偏見作鬥爭呵,包法利先生,陳規陋習是多麼頑固呵!你為科學作出的努力,會碰到多少人反對呵!因為他們寧願相信九天聖母,聖骨,神甫,也不願合情合理地來找醫生或藥劑師。然而,說老實話,這裡氣候並不算壞,就在本鄉,我們還有幾個活到九十歲的老人呢。我觀察過寒暑表,冬天降到攝氏四度,夏天升到二十五度,最多三十度,合成列氏表,最高也不過二十四度,或者合成英國的華氏表,也只有五十四度,不會再高了!——而且實際上,我們一方面有阿格伊森林擋住北風,另一方面又有聖.讓嶺擋住西風;然而,這股熱氣來自河水蒸發而成的水氣,還有草原上大批牲畜吐出的氨氣,這就是說,氮氣、氫氣和氧氣,不對,只有氮氣和氫氣,這股熱氣吸收了土地上的腐爛植物,混合了這些不同的揮發物,可以說是把它們紮成一捆,而且自身也同空氣中散佈的電流起化合作用,時間一長,就像在熱帶地方一樣,可能會產生有害健康的疫氣;——這股熱氣,我說,會變得溫和的,因為從它來的地方,或者不如說,從它可能來的地方,也就是說,當它從南方來的時候,會碰上東南風的,而東南風吹過塞納河就已經變涼爽了,有時突然一下吹到我們臉上,簡直像俄羅斯的涼風呢!」

「難道附近連散散步的地方也沒有嗎?」包法利夫人繼續問年輕的萊昂。


  

「呵!非常少,」他回答道。「只有一個叫做牧場的地方,在坡子高頭,在樹林邊上。星期天,我有時也到那裡去,帶一本書,看看落日。」

「我覺得沒有什麼比落日更好看的了,」她接著說,「尤其是在海邊。」

「呵!我真愛海,」萊昂先生說。

「難道你不覺得,」包法利夫人接過來說,「在無邊無際的海上遨遊,精神也更自由?只要看海一眼,靈魂就會昇華,內心也會嚮往無窮,嚮往理想!」

「高山的景色也是一樣,」萊昂接著說。「我有一個表哥,去年遊歷了瑞士,他對我說:你想象不出湖泊多麼有詩意,瀑布多麼有魅力,冰川多麼宏偉。你看見高大得令人難以相信的松樹,橫跨過飛湍急流;木板小屋,高掛在懸崖峭壁之上;在你腳下,雲開霧散,顯出了萬丈幽谷。這些景色會使人大喜若狂,心醉神迷,感謝上天!我這才恍然大悟,為行麼那位大名鼎鼎的音樂家,為了激發自己的想象,總要去對著驚心動魄的景色彈琴了。」

「你是音樂家嗎?」她問道。

「不,我只是非常喜歡音樂,」他答道。

「啊!不要聽他的,包法利夫人,」奧默插嘴了,身子還俯在盤子上。「這純粹是謙虛——怎麼,親愛的朋友!咳!那—天,在你房間裡,你唱的『守護天使』真好聽極了。我在實驗室裡都聽得見:你咬字清楚得像個演員。」

菜昂的確住在藥劑師家,有二樓—間朝向廣場的房子。他聽見房東的恭維話,臉都漲紅了,而房東卻已經轉過頭去,對醫生一個—個地數着榮鎮的主要居民,他講故事,提供消息:沒有人知道公證人到底有多少財產,還有『杜瓦施那家人』,總是裝腔作勢。

艾瑪接着問萊昂:“你喜歡什麼音樂?

「呵!德國音樂,使人夢想聯翩的音樂。」

「你去過意大利歌劇院嗎?」

「還沒有。不過我明年要去巴黎,讀完我的法律課,那時就要看歌劇了。」

「我剛纔非常榮幸,」藥劑師說,「和你的丈夫談到那個丟下房屋遠走高飛的亞諾達;由於他揮金如土,才給你們留下了榮鎮最舒適的一座房子。這房子對醫生特別方便的是有個小門通到一條小路,進進出出都沒有人看見。此外,對住家的人來說,一切方便都不缺少:洗衣房、廚房帶配膳室、起居室、水果儲藏室等等。這個亞諾達是個浪蕩子,什麼也不在乎!他在花園盡頭,水池邊上,搭了一個花棚,專為夏天喝啤酒用,要是夫人喜歡園藝,不妨....」

「我的妻子不搞這套,」夏爾說。「雖然有人勸她多動動,她卻老是喜歡待在房裡看書。」

「這也和我一樣,」萊昂接過去說,「的確,還有什麼比在爐旁夜讀更愜意的呢?讓風吹打玻璃窗吧,讓燈點着吧!....」


  

「可不是?」她睜開又大又黑的眼睛,盯着他說。

「你什麼也不想,」他繼續說,「時間就過去了,你一動不動,就可以神遊你想看到的地方,你的思想和小說難分難解,不是親身體會細節,就是追隨故事的來龍去脈,思想和書中人打成一片,似乎是你穿了他們的衣服,在心驚肉跳一樣。」

「說得對!說得對!」她說。

「你有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萊昂接著說,「在書裡看到似曾相識的念頭,若遠若近的形象,卻表達了你最細膩的感情?」

「有的,有的,」她回答道。

「因此,」他說,「我特別喜歡詩人。我覺得詩比散文更溫情脈脈,更能使人流淚。」

「不過,詩讀久了也會生厭,」艾瑪反駁說,「現在,相反,我倒喜歡一氣呵成、驚心動魄的故事,我最討厭平庸的人物,有節制的感情,那和日常見到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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