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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77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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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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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和平常一樣靜悄悄的。街道轉角的地方,有幾小堆玫瑰色的水果在冒熱氣,因為現在正是做果醬的季節,而榮鎮的人都在同一天把他們儲備的水果釀成果醬。藥劑師門口那一大堆,人人看了說好,藥房釀的當然與眾不同,公家的口味也勝過私人的花樣。

她走進了藥房。大扶手椅倒在地下,就連《盧昂燈塔》也扔在地上,攤開在兩個搗槌之間。她推開過道的門;在廚房當中擺着棕色的罈子,裡面裝滿了脫粒的紅醋慄,還有砂糖、方糖、天平擺在桌上;火上放著大鍋,奧默一家大小,圍裙一直繫到下巴,手里布着叉子,正忙着呢。朱斯坦低頭站着,藥劑師喊道:


  

「誰叫你到儲藏室去找的?」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藥劑師答道。「我們在做果醬,已經煮開了鍋,可是湯太多了,馬上要流到外頭,我就叫他再去找一口鍋來。可是他呀,沒精打采,懶洋洋的,走到我的實驗室裡,把儲藏室的鑰匙從釘子上拿了下來!」

藥劑師把屋頂下一間小房子叫做儲藏室,裡面放滿了他那個行當的用具和商品。他經常一個人在房裡待上幾個漫長的小時,貼標籤,把這個瓶子裡的倒進那個瓶子,重新捆紮;所以他不單是把這個閣樓當作倉庫,而是一個真正神聖的地方,他在這裡親手精製的各種大小丸藥,湯藥,洗劑,藥水,使他名揚四鄉。他不讓外人插足;他重視閣樓到了這種地步,甚至打掃也不許人插手。總而言之,藥房對外開放,是他顯示得意之作的地方,儲藏室卻是他藏身之所,他在這裡聚精會神,沉浸在他私心的嗜好之中;因此,朱斯坦的冒失在他看來,簡直是滔天大罪;於是他的臉漲得比紅醋慄還更紅,翻來覆去地說:

「是的,儲藏室的鑰匙!裡面鎖着各種酸和鹼,有腐蝕性的鹼!要他去拿一口鍋來!一口帶蓋的鍋!也許我永遠用不着的鍋!什麼東西都有它的用處,這就是我們這—行操作微妙的地方!一定要劃清界限,不能混淆了家用和藥用!就像不能用手術刀殺鷄一樣,就像當官的....」

「不要生氣!」奧默太太說。阿達莉拉住他的外衣:「爸爸!爸爸!」

「別閙,走開!」藥劑師接著說。「走開!真見鬼!還不如去開雜貨鋪,說老實話!得了,去吧!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碎吧!砸爛吧!把螞蟥放走!把蜀葵燒掉!在藥瓶裡醃黃瓜吧!把繃帶撕掉吧!」

「你不是說....」艾瑪問道。

「等一等!——你知道出了什麼亂子?....難道你沒有看見左邊第三塊擱板角上的東西?說呀,回答我呀,編一句什麼出來呀!」

「我不....曉得,」小伙計結結巴巴地說。

「啊!你不曉得!可是我曉得!你看見一個藍色的玻璃瓶子,上頭用黃蠟封了口,裡面裝了白色的粉末,我還在外面寫了「危險」兩個大字!你知道里面是什麼?是砒霜!誰叫你去碰的!只叫你去拿旁邊的那口鍋呀!」

「旁邊的,」奧默太太把兩隻手合在一起叫道,是砒霜,你要把我們大家毒死嗎!”

孩子們都哭叫起來,彷彿已經覺得肚子痛得要命似的。

「難道你要毒死病人!」藥劑師接著說。「難道你要我上刑事法庭,坐在犯人的凳子上?拉上斷頭台去?難道你沒有看見我操作多麼小心,哪怕是干熟得不得了的活?我一想到責任重大,就不得不害怕!因為政府總要追究我們的責任,而管我們的荒唐法律,好像一把掛在我們頭上的寶劍,隨時可能落下!」

艾瑪不想問為什麼要她來了,藥劑師還在上句不接下句地說下去:

「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嗎!我對你像父親一般無微不至的關懷,該得到這種報應嗎!因為沒有我,你現在會獃在什麼地方呢?你能做什麼事?誰給你吃的,穿的,讓你受教育,千方百計,讓你將來在社會上站得住腳?你要有出息就得出大汗,賣大力,像俗話說的,要手上起老繭:要『專心致志,做什麼像什麼』。」

他氣得要命,居然說起拉丁文來。假如他懂中文和格陵蘭文的話,恐怕也會引出的;因為他在氣頭上,靈魂充分暴露,就像暴風雨中的海洋,不但翻出了海邊的水藻,而且掀起了海底的沙子。

他又接著說:

「我真後悔不該多管你的閒事!早該讓你回你的老家,過你的窮日子,蹲你的爛泥坑:你只配放牛放羊!你哪裡配搞科學!連標籤都貼不好!你住在我家裡,就像個胖神甫,像隻大公鷄,只會大吃大喝!」

艾瑪轉身問奧默太太:

「他們叫我來....」

「啊!我的上帝!」這位好心的太太打斷了她的話,做出難過的樣子,「叫我怎麼說好呢?....這是個壞消息!」


  

她並沒有說完。藥劑師暴跳如雷了:

「倒掉!洗乾淨!再拿回來,趕快!」

他抓住朱斯坦工作服的衣領,搖了兩下,搖得一本書從他衣袋裏掉了出來。

年輕人彎下腰來撿。奧默比他更快,撿起書來一看,眼睛也睜圓了,嘴巴也張大了。

「《夫——妻——之——愛》!」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讀着。「啊!真好!真好!真美!還有圖畫!....啊!太不成話了!」

奧默太太走上前來。

「咳,不要動手!」

孩于們想看看圖畫。

「出去!」他粗暴地喊道。他們就出去了。

他起初前後左右,大步子走來走去,手指還夾着打開的書,眼睛東轉西轉,出氣困難,臉頰腫脹,好像中了風的樣子。後來,他一直走到學徒面前才站住,叉着胳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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