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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 91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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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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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海員一走進來就選定了他的女伴,並且在整個晚會之中保留着她,因為平民是不喜歡變來變去的。他們把三張桌子拼攏來,在第一次乾了杯以後,那個已經散了的雙行隊形,由於加入許多和海員人數相等的女伴便擴大了一倍,目下他們又在扶梯房裡重新整隊了。到了那一長列愛人們組成的隊形湧進了那扇通到各處臥房的窄門,每一級扶梯的木板上面,都被每一對愛人兒的四隻腳長久地踏出許多聲響。

隨後,他們為了喝酒又下樓了,隨後又重新再上去,隨後又重新再下樓。


  

現在,他們几乎全是半醉的了,高聲說話了!每個人紅着一雙眼睛,抱著心愛的人坐在膝頭上,唱着,嚷着,舉起拳頭敲着桌子,端着葡萄酒對嗓子裡直灌,毫無顧忌地把人類的野性撒出來。在這些漢子的中央,綏來司丹·杜克羅擁着一個臉上發紅的高個兒女招待跨在腿上,熱烈地瞧著她。他醉得比其餘人都輕些,卻不是由於他喝得少些,而是由於他還懷着好些另外的念頭,他來得比較溫存,想著法子談話。他的種種意思現在有點不相聯貫了,想起來的話忽然間又忘掉,以至於他不能正確地回憶他本來想說的事。

他笑着,重複地說:

「這樣,這樣....到目前,你在這兒有不少的時候了。」

「六個月,」那女招待回答。

對於她,他的神氣是滿意的,彷彿「六個月」這句話就是品行良好的證據,後來他接著說道:

「你可歡喜這種生活?」

她遲疑着,隨後用忍耐的意味說:

「大家慣了。這並不比旁的事情討厭。做女傭或者做妓女,反正都是骯髒的職業。」

他的神氣仍舊肯定了這種真理。

「你是本地人?」他問。

她搖頭表示「不是」,沒有答話。

「你是從遠處來的?」

她用同樣的方式表示「對的」。

「那麼是從哪兒來的?」

她彷彿像是思索,像是記憶似的,隨後,喃喃地說:

「從貝爾比尼央來的。」

他又很滿意了,並且說:

「啊,這樣的。」

現在她開口來問了:

「你呢,你可是海員?」

「對的,美人兒。」

「你來得遠嗎?」

「啊,對的!我看見過好些地方,好些海港和其他的一切。」

「你可是繞過地球一周吧,也許?」

「你說得對,或者不如說是繞過兩周。」

她重新又顯得遲疑起來,在腦子裡尋找一件忘了的事,隨

後用一道稍許不同的,比較嚴肅的聲音問:

「你在旅行中間,可曾遇見過許多海船?」

「你說得對,美人兒。」

「你可曾碰巧看見過順風聖母號?」

他帶著嘲諷的笑容說:

「那不過是上一周的事。」

她的臉色發白了,全部的血液離開了她的腮幫子,後來她問:

「真的,的確是真的?」

「真的,正象我和你說話一樣。」

「你不撒謊,至少?」

他舉手了。

「我在上帝跟前發誓!」他說。

「那末,你可知道綏來司丹·杜克羅是不是還在那條船上?」

他吃驚了,不自在了,指望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你認識他?」

她也變成很懷疑的了。

「噢,不是我!認識他的是另一個女人。」

「一個在這兒的女人?」

「不,在附近的。」

"可是本衚衕的?

「不,另外一條衚衕。」

「怎樣的女人?」

「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

"她想知道些兒什麼,那個女人?

「她大概是找同鄉人吧,我怎樣知道?」

感到,猜到有點兒嚴重的東西快要在他倆中間突然披露出來,為了互相窺探,他倆的眼光互相盯着了。

他後來說:

「我可能夠看得見她,那個女人?」

"你將要和她說什麼?

「我將要和她說....我將要和她說....說我看見過綏來司丹·杜克羅。」

「他身體可平安,至少?」

"正像我一樣,那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漢子!

她又不發言了,集中自己的種種思慮,隨後,從容地說:

「它上哪兒去啦,順風聖母號?」

「就在馬賽,還用多說。」

她忍不住了,突然顯出一個吃驚的動作:


  
"的確是真的?

「真的!」

「你可是認識杜克羅?」

「是呀,我認識他。」

她依然遲疑不決,隨後很慢很慢地:

「好呀。這好呀。」

「你有什麼事要找他?」

「聽我說,你可以告訴他....並沒有什麼!」

他始終瞧著她,自己漸漸越來越不自在。末了他要明白底細了。

「你可是也認識他,你?」

「不認識,」她說。

「那麼你有什麼事要找他?」

她突然下了決心,站起來跑到老闆娘坐鎮的櫃檯跟前,取了一隻檸檬果把它破開,向一隻玻璃杯子裡擠出了它的汁子,隨後又把清水裝滿了這只杯了,末了端給杜克羅:

「喝了這個吧!」

「幹什麼?」

「先解解酒。以後我再給你說。」

他順從地喝了,用手背擦了自己的嘴唇,隨後說道:

「喝好了,我聽你說。」

「我就要對你說點兒事情,不過你應當允許我不要對他說起看見了我,也不要對他說起你從誰的嘴裡知道的。你應當先發誓。」

他狡猾地舉起了手。

「這個,我就發誓。」

「對著上帝發誓?」

「對著上帝發誓。」

「既然如此,你將來可以說:他的父親死了,他的母親死了,他的阿哥死了,三個人在一個月裏邊都害了腸熱症死了,那是1883年的1月,到現在是三年半。」

這時候,他也感到全身的血液正在翻騰,困苦非常使得他有好半天簡直找不着什麼話來回答;隨後,他懷疑了,接着就問:

「你相信這是可靠的?」

「我相信這是可靠的。」

「誰給你說的?」

她伸起兩隻胳膊壓着他的肩頭,睜起兩隻眼睛盯着他:

「你應當發誓不隨口亂說。」

「我發誓不隨口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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