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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23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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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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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侍從的那個年輕侍女,今天在齋院那裡供職,因此不在家。留在這裡的幾個侍女,模樣粗陋,很是難看。此時天上大雪紛飛,眾侍女心中不免犯愁。這雪一直下個不停,越下越大。北風呼嘯,陰森恐怖。廳上燈火被風吹滅,四周一片墨黑。源氏公子想起去年中秋,他和夕額在那荒宅遇鬼的情形。現在同樣是淒涼的院子,誰這兒地方稍小,又略多幾個人,尚可得到慰藉。然而四周一片荒涼,叫人怎能入睡?不過,這倒也有一種特殊的風味與樂趣,可以誘引人心。然而那人冷艷如此,無絲毫情致,不免甚覺遺憾。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源氏公子起身,打開格子門,抬眼看去。只見大地白茫茫的,花木蹤跡全無,景緻甚是悲涼。可又不便就此離去,他便恨恨道:「出來瞧瞧外面的景緻吧!老是冷冰冰地悶聲不語,實在叫人不能忍受啊!」天色還未大亮,在雪光的映照下,源氏公子愈發俊秀逸人。幾個老年侍女看了都禁不住怦然心動。勸小姐道「快快出去吧。不去是不禮貌的,柔順可是女兒家的美德呢!」小姐無法拒絶,便修飾一番,然後膝行而出。


  

源氏公子佯裝未見到她,照舊往外眺望。其實他在偷偷打量她。他想:「究竟如何呢?但願細看之下,能發現她的可愛之處!」然而這似乎很難。因為她坐著身體尚且如此之高,可見此人上身過長。源氏公子想:「果然應驗了我的擔心。」他心下一緊。而且,她的鼻子難看之極。一見到它,就疑心是白象的鼻子。這鼻子高而長,鼻端略微下垂,並呈紅色,實在敗人興緻。臉色蒼白髮青。額骨奇寬,叫人害怕。再加之下半部是個長臉。這樣一搭配,這面孔真是稀奇古怪了。形體也叫人悲哀,身軀單薄,筋骨外露。肩部的骨骼尤為突出,將衣服突起,叫人看了甚覺可憐。

源氏公子想道:「如此細看下去有何必要呢?」然而受好奇心的驅使,便又打量起來。只有頭形和頭髮還算美麗。那頭髮很長,從上面一直掛到席面,竟還有一尺多橫鋪着。而這位小姐身上穿著一件淡紅色的夾社,顏色已褪得差不多了。上面那一件紫色短褂,也十分破舊,近乎黑色。外面卻披着一件黑貂皮祆,發出陣陣衣香,倒也叫人覺得可目。這種服裝在古風中屬上品,然而如今的一個妙齡女子穿上卻過于欠缺時髦,使人覺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如不破此襖,又難以禦寒。源氏公子見她凍得發抖,不禁可憐起她來。

小姐照舊一言不發,源氏公子也不知說什麼為好。然而他似不甘心,總想看看是否能夠打破她一撥的沉默,便想方設法引她開口說話。可小姐一味害羞,始終閉口不言,只用衣袖來掩住嘴。就這姿勢也顯得十分笨拙,叫人覺得彆扭。兩肘高高抬起,那架勢如同司儀官在列隊行走。動作很是僵硬,可臉上又帶著微笑,極不協調。源氏公子見此更覺厭惡,很想就此離去,便對她說道:「我看你孤苦伶什,所以一見你便百般憐愛。你不可將我視作外人,應對我親近些,我這才高興照顧你呢。可你只知一味疏遠於我,叫我好生不快!」便即景吟詩道:

「朝陽臨軒冰指融,緣何地凍終難消?」小姐只顧不停地嗤嗤竊笑,卻不答話。源氏公子愈發興味索然,便走出去了。

來到中門,但見中門很是破敗,几乎要倒塌了。車子便停于門內。見此蕭條景象,源氏公子心中想道:「以往都是夜裡來夜裡去,雖覺寒酸,但終究隱蔽處尚多。而這青天白日之下,愈發荒涼不堪,叫人不由傷心落淚!青松上的白雪,沉沉欲墜,倒有些生氣,叫人聯想到山鄉風情,獲得些清新之感。那日,在馬頭雨夜品評時所說“蔓草荒煙的蓬門茅舍」,大約便是說此類地方吧!倘若這地方住着個確可憐愛的人兒,定會使人依戀不捨!我那種停倫之情⑤恐也可在此得到解脫。現在這個人的樣子,卻相去甚遠,真叫人哭笑木得。倘不是我,換了別人,可不會這般耐着性子去照顧這位小姐的。我之所以對她如此顧念,大約是其父常陸親王惦記女兒,陰魂不散,在暗中指使我吧?

院子裡的橘子樹上堆了厚厚一層雪,源氏公子喚來隨從將雪除去。那松樹彷彿羡慕這橘子樹,翹起一根枝條,於是白雪紛紛飛落,正如「天天白浪飛」的情形。源氏公子見了,又想:「唉,也不能過分,只要有能解風情的普通人作戀人,也就行了。」

此時通車的門尚未打開,隨從便呼喚管鑰匙的人來開門。一個弱不禁風的老人蟎珊前來,身後跟着一個妙齡女子,不知是他女兒還是孫女。雪光中,只見她衣衫骯髒破舊。看來這女子十分怕冷。因她衣袖間包着一個奇形怪狀的器物,裡面盛着些炭火。老人打不開門,那女子就趕過去幫忙,但動作也很是笨拙。公子的隨從見狀,只好前去相助,方纔將門打開。公子睹此情狀,隨口吟道:

「翁衣積雪頭更白,公子晨游淚沾機」他又吟誦白居易的「幼者形不蔽」之詩。此時,那個臉色發育,鼻尖紅紅的小姐顯現在他腦組,公子覺得十分可笑。他想:「頭中將如果看清了這小姐的面容,不知會如何作想。他常來這裡窺察,也許已經知道我的所作所為了吧?」想到這裡,更覺後悔莫迭。


  

這小姐容顏若無缺憾,只要和世間一般女子相同,也會另有男子向她求愛。公子也不會感到如此難堪。可源氏公子一想起她那醜容,便非常可憐她,反倒不忍心拋下她不管了。於是他盡心接濟她,時時派人去問候,並贈送各種物品。所餽贈的雖不是黑貂皮襖,卻也是綢續織錦等物。於是,上至小姐,下至眾侍女、看門老人都皆大歡喜。莫不感恩戴德。對於這些贈賜,小姐此時也並不以為羞愧,公子方纔心安。此後公子固定供給,有時也不拘形式,隨意多給,彼此也不覺得不好。

這期間源氏公子不時回想起空蟬:「那晚在燈下對奕時的側影,其實也不是毫無瑕疵。可她身段窈窕,將她的欠缺掩蓋了,因此使人並不感到難看。至于身份,這位小姐也並不亞於空蟬。由此可知,女子孰優孰劣,是無關其出身的。空蟬倔強固執,令人無可奈何,我只得讓步于她。」

將近年終之時,一日,源氏公子于宮礎值宿,大輔命婦請見。這命婦並非公子情人,但公子常使喚她,便相熟起來,言行皆無所顧忌。兩人在一起時,往往恣意調笑。因此即便源氏公子不召喚,她有了事也自來進見。此時命婦邊替公子梳頭,邊開言道:「有一樁令我為難的事情呢。不對您說,恐你知道了說我居心不良;對您說呢....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放作姿態,擔保語。源氏公子道:「何事?你對我還有可隱瞞的麼?」命婦吞吞吐吐地說道:「豈敢隱瞞?若是我自己的,無論何事,早直言相告了。可此事不好出日。」源氏公子不耐煩了,罵道:「你又撒嬌了!」命婦只得說道:「常陸親王家的小姐給你寫了一封信。」便取出信來。源氏公子說:「原來如此!這有何可遮遮掩掩的?」便接了信,拆開來。命婦心裡忐忑不安,不知公子看了作何感想。但見信紙是很厚的陸奧紙,發出濃濃的香氣,文字寫得倒也工整,其中有兩句詩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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