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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68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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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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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閨諸女眷,此刻遙聞車馬鼓樂喧囂之聲,似覺生在西方極樂淨土的未開蓮花中,不能目睹這熱閙場面,心中好生焦灼!二條院東院的昔日黃花久被冷落,聞此鼓樂歌聲,更覺淒涼。歲月流逝,其孤寂日甚一日。使她們皆懷有古歌中所謂「欲竄入深山,脫卻世間苦」之心情,故對於源氏這薄倖之人,已不再怨恨了。她們自有辦法對付空虛:或遁入空門,如尼姑空蟬,勤心修梯,絶念紅塵;或研習學問,如末摘花,吟詩弄句,也頗自在。但凡生活所需,皆自有人安排,倒也無憂無慮!新年熱閙過後,源氏方來探訪這二條院中人。

末摘花乃常陸親王之女公子,出身極為高貴,源氏常覺委屈了她。故凡欲見于世人之事,皆為其操辦體面,以免他人小看。末摘花光前一頭長而密的青絲今已衰老,從側面望去,競雜有好些銀絲。令人想起「奔騰瀉瀑布,一似老年人」之古歌。源氏無限惋惜,竟連她正面也不敢細看。她身着源氏所贈藤蔓花紋、白麵綠裡的外衣,卻不很相稱,想是因氣質之故吧!其內穿深紅色褂衣,暗淡無光且硬若紙板,模樣甚是寒酸,令人見之不快。源氏曾送她不少襯衣,卻不知因何不穿。惟有那鼻尖上的紅色,春霞般遮不住,依舊惹人注目。源氏不覺嘆了口氣,特將帷屏拉攏,以隔遠些。但未摘花卻毫不介意。多年來,她仰仗源氏關懷,方得一日三餐之安穩,便將自己的一生託付與對已無情愛之人,好生可憐!源氏覺得此人不但相貌與眾不同,連態度也殊至可悲。如此之人,如若無人照顧,不知如何活下去?源氏念及于此,便動了惻隱之心,只道永遠保護她,讓其好好頤養天年。她的聲音頗為淒愴悲涼,且又顫抖不定。。源氏看得有些不耐煩了,對她言道:「難道你無照料衣服之人嗎?這裡沒有外人出入,生活甚是安逸舒適,你盡可隨心所欲,多穿幾件柔軟的厚實衣服,何必只講究服裝的外表呢?」末摘花只得笨拙地訕笑,答道:「酸甜的阿閣梨要我照顧衣服等事,因此自己沒有縫衣服的工夫了。我那件裘衣也被他拿了去,冬天很冷呢。」這阿閣梨乃其兄長,鼻尖頗紅。她說這些話,毫不掩飾,可見其真心信賴源氏,但卻過于直率了。源氏聞此,哭笑不得,便佯板面孔對她說道:「好極了。毛皮衣送與山增當納攝衣穿,你頗懂送寒衣嘛!冬天如此寒冷,你不妨穿得七層八層舊的白襯衣,那就暖和了。你需要什麼,如若忘記送來,只管告訴我。我這人懶散糊塗,加之事情繁忙,自然容易疏忽。」遂命人打開二條院庫房,送其許多綫絹。這東院雖不荒僻,但主人不在此住,環境自然顯得岑寂。推庭前樹木,在這春日裡生發滋長,紅梅初綻,芬芳沁人心脾,然而卻無人欣賞。源氏見了,不禁吟道:


  

「故里春光復又嬌,枝頭稀世花重見。」末摘花恐怕難解此詩言外之意吧!

源氏辭別未摘花,便去探望尼姑空蟬。空蟬味宅,大部分房屋供佛,卻自住一間窄小靜室,似乎並非此處主人。源氏走進佛堂,見佛像、經卷,以及淨水杯等細小器物,無不透出莊嚴神聖且又精雅的氛圍,可見主人品性之潔雅脫俗,甚異眾人。空蟬獨坐一面青灰色帷屏後,唯露一隻素淡衣袖。四周寂寥無聲。源氏看了,不覺淌下數行淚來,淒然道:「你這松浦島漁女,我只能魂牽夢蔡、遙遙思念而已。我與你想必前世種下了孽緣。今生僅存相見晤談緣份,唉!」空蟬也深為感慨,幽幽道:「承蒙你如此關懷,已是緣份不薄了。」源氏道:「當年之事常蔡繞於心,使我不得安寧,總覺得屢次傷痛你心,應得惡報。我如今虔誠向佛懺悔,仍無法除我心中之痛。體尚不明白我對你的真心麼?」空蟬聞言,推想源氏已知曉她出家為尼的原因:是為避免前房兒子紀伊守的追求。於是頗覺難為情,答道:「上天要你看我這醜陋之相,直至我死,這已抵償你昔日之罪孽,此外還有何惡報呢?」言畢不由傷心掉淚。如今的空蟬,姿態比從前更為楚楚動人。源氏雖念及此人已斬斷情絲,遁入空門,但仍覺得實在難以割捨。然而此時又怎能再言風流倜儻?只與她閒扯了些日常舊話新聞。他忽然向未摘花那邊望望,暗自思忖:「那人倘若有此人的優點就好了。」

像末摘花、空蟬一樣受源氏蔭庇的女人,為數不少。源氏皆—一前往探望,親切言說這般話語:「許久未曾晤面,心中無時不在想念。唉,人生短暫,聚散無常,天命實難知曉啊!」他總覺得每個女人,各有其動人之處。做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源氏太政大臣,他仁慈善良,絲毫不盛氣凌人,尤其對女人更是善施恩惠。不少女人就因其雨露之恩而悠遊度日。

男踏歌會在正月十四日舉行。歌舞行列先赴朱雀院,遂至六條院。因路途較遠,到達時已東方欲曙。但皓月仍舊當空,月光明澄如水;庭中薄霧瀰漫,極似仙境。此時殿上人中凡擅長音樂者告演奏起來,一時笛聲悠揚。因知歌舞隊要來六條院,源氏早于正殿兩旁廂屋,及廊房裡設置座位,以便諸女眷前來觀賞。玉髦為與明石小女公子見面,來到紫姬所居的正殿。紫姬也出來,與玉望只隔一層帷屏交談。歌舞隊進了六條院內,奏得更加起勁。按例只須款待茶酒與羹湯,此次犒賞卻特別豐盛,大辦筵席,招待頗為慇勤。

曉月淒清,瑞雪紛飛,漸積漸厚。颯颯松風從高樹頂上吹下來,四周景色清冷幽麗。,許多舞手歌人,身着綠袍,內襯白衣,色彩甚是樸素美觀。頭上所插絹花,也甚素樸。如此場所之中,教人看了心曠神怡,似乎壽命也得以延長。歌人舞手中,夕霧中將和內大臣家請公子,姿態格外高雅。將曉之際,細雪飄零,但覺寒氣透骨。此刻歌舞隊正在演唱催馬樂《竹川》歌詞:「竹川湯海,上有橋樑。齋窗花園,在此橋旁。園中美女,窈窕無雙。放我入園,陪伴嬌娘!」樂音美妙勾魂,舞姿婀娜攝魄,簡直難以用筆畫言傳!女眷們憑着廂房欄杆盡興觀賞,帝幕下拖曳出長長衣袖,五光十色,燦爛奪目,好似東方無際絢爛朝霞。歌人朗誦壽詞,聲音銀鑽動魄;舞手頭戴高帽,姿態離奇古怪。瑣屑之事,也皆公然表演,滑稽可笑之極,倒沖淡踏歌樂之美韻。最後各人照例受得犒賞品綿紫一袋而告退。諸女眷各自歸家時,天色已明。


  
源氏寬衣就寢,起身時已是日至中天。他回思昨夜之樂,便對紫夫人道:「中將的歌喉並不遜于非少將呢,真是令人驚異。如今時代,才藝之人輩出!古代學子,只知潛心研習學問,言及娛樂之趣,則在今人之下。我曾打算將中將養成一個方正官吏,惟願他不要像我一樣敢於風流。如今看來,還是富有情趣才好。木石心腸,鐵面道貌,畢竟可厭吧。」他倒覺得兒子夕霧伶俐可愛。接着隨口哼了幾句《萬春樂》,又道:「此刻諸女眷在此,我想趁此機會,舉行一次音樂演奏會,聊作咱家的『後宴』。」他便令人取出裝在錦繡袋內的琴箏蕭管,拂拭乾淨,並調好絃線。諸女眷聞此消息,盡皆歡欣不已。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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