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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110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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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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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甚至沒有注意到別人在跟阿格拉婭交談並向她獻慇勤,有片刻甚至几乎忘了,他自己正坐在她的旁邊。有時他想離開到哪兒去,完全從這裡消失,甚至他更喜歡有一個幽暗空寂的地方,只讓他一個人獃着可以好好想想問題,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在哪裡。或者,至少是在自己家裡,在陽台上,但是得不讓任何人在那裡,無論是列別傑夫還是他的孩子;他要一頭撲到自己的沙發上,把臉埋在枕頭裡,就這樣躺上一天,一夜,再一天。有幾次瞬息間他的想象中浮現出山峰巒谷,一個熟悉的點恰恰在那山巒間,這是他經常喜歡回憶的地方,當年他生活在那裡的時候,他喜歡去那裡,從那裡俯視遠處的村莊,鳥瞰微微閃現的白晃晃的一綫瀑布,眺望那白色的雲朵,廢棄的古老城堡。啊,他多麼想現在就處身其間,思索一件事啊!啊,一生就只想這件事!夠想上一千年的!讓這裡完全忘了他吧。哦,如果大家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而這一切幻覺僅僅只是虛夢一場,這倒更好,甚至需要這樣。再說是夢還是現實還不是一樣!有時候他突然開始仔細打量起阿格拉婭來,每次都有5分鐘目光不高她的臉,而他的目光是過于奇怪了:他望着她好像望着一件離他兩俄裡遠的東西一樣,或者像望着她的肖像,而不是她本人。

「幹嘛您這麼望着我,公爵?」她中斷與周圍人的愉快的談笑,突然說、「我怕您;我老是覺礙,您想伸出手,用手指頭來觸摸我的臉。是這樣吧,葉甫蓋尼·帕夫槽維奇,他是這樣看人的吧?」


  

公爵聽完,似手對有人跟他說話感到驚訝,等他領悟到是這麼回事,也許並不完全明白人家對他說了些什麼,因此沒有回答,但是、當他看到阿格拉婭和大家都在笑,便突然張開嘴巴,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周圍的笑聲更厲害了;那位年輕軍官本來就是個愛笑的人,這時憋不住而乾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阿格拉婭忽然忿忿地暗自嘀咕:

「白痴!」

「天哪,難道她會說這樣的話....難道她真的發瘋了!」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咬牙切齒地自語道。

「這是開玩笑。這跟那時朗誦『可憐的騎士』一樣是玩笑,」亞歷山德拉在母親身邊低話說,「不會是別的:她呀,又用她那一套來拿他尋開心了,只不過這種玩笑開得過命了:應該加以制止,媽媽,剛纔她像渲泄一樣簡直不象樣子,放縱任性地把我們嚇了一大跳....」

「幸好她碰上的是這麼一個白痴,」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那矢娜跟她低語着。女兒的話畢竟使她輕鬆了些。

然而公爵聽到了有人稱他是白痴,他哆嗦了一下,但並非是因為被稱為白痴、他馬上就忘了「白痴」這個詞。但是在人群中,就在離他坐的地方不遠處,從旁邊某個地方——他怎麼也指不出來究竟是在什麼方位,在什麼地點——有一張臉一門而過,一張蒼白的臉,一頭捲曲的黑髮,一種熟悉的、非常熟悉的微笑和目光一閃而過,隨即就消逝得無影無蹤。很可能這僅僅是他的想像;整個幻像留在他印象中的是冷笑,眼睛以及這位一閃即逝的先生脖子上所戴的時髦的淺綠色領帶。這位先生是消失在人群中了、還是溜到車站去了,公爵也無法確定。


  
但是過了1分鐘他突然迅速而又不安地開始環視周周;這第一個幻像可能是第二個幻像的預兆的先驅。這應該是可以肯定的。難道他忘了,他們到車站來是有可能相遇的?確實,當他向車站走來時,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往這裡走,他當時就是這麼一種狀態。如果他善於或者能夠比較仔細地觀察的話,那麼1刻鐘前他就能發現,阿格拉婭有時似乎也在不安的眨眼間環顧四周,也彷彿是在自己周圍尋找什麼。現在,在他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表現得越益明顯的時候,阿格拉婭的激動和不安也在增長,只要他回頭張望,几乎馬上她也回過頭去。忐忑不安的惶惑很快就有瞭解答。

離公爵和葉潘欽家一夥人所坐的地方不遠的車站最邊側的出口處,突然出現了一群人,不下十人。這一群人前面走着三個婦女;其中兩人美貌驚人,因此她們後面跟着這麼多崇拜者也就絲毫不足為怪了。但是,無論是崇拜者還是這幾位婦人,他們都有些特別,完全不像來聽音樂的其餘的聽眾。几乎所有的人立即所發現了他們。但大部分入竭力佯裝出根本沒有看見他們的樣子,僅有少數年輕人朝他們莞爾一笑,彼此間竊竊私議。根本不可能不看見這一群人,他們公然表現自己,大聲說笑。可以料到,他們中許多人是帶著醉意的,雖然從外表來看有些人穿著頗為時髦和雅緻;但這裡面也有些人樣子相當古怪,穿的是奇裝異服,一張張臉火紅得奇怪;這些人中還有幾個是軍人;也有已非年輕的人;還有的人穿得寬鬆舒適,衣服做工精細,飾有袖扣,戴着嵌寶戒,套着華美的烏黑油亮的假髮,蓄着連鬢鬍子,臉上雖有一絲輕蔑的神情,但仍顯出一副特別高貴的氣派,不過社會上對這些人猶如害怕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在我們郊外的聚會者中間當然也有舉止十分莊重,名聲特別好的人士;但是最小心謹慎的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防範從鄰屋扔下來的磚頭。這塊磚頭現在就將掉到聚集來聽首樂的體面的聽眾身上。

要從車站到樂隊所在的平台必須走下三級台階。那一群人就在這些台階上停了下來;猶豫着要不要走下去;但是有一位女士走到前面去了,只有她的兩位隨從敢跟在她後面走。一個是樣子相當謙恭的中年人,外表各方面很體面,但絶對是一個光棍的模樣,也就是說,這種人任何時候都不認識任何人,無論誰也都不認識他們。另一個人不甘落後於自己的女士,完全衣衫襤褸,形跡可疑。再沒有別的人跟在那位奇特的女士後面;但是,她在往下走時,甚至連頭也不回一下,彷彿別人是否跟在她後面于她完全無所謂。她依然大聲談笑;衣着華貴而別緻,但是過分華麗。她經過樂隊走向平台的另一邊,那里路旁有一輛馬車在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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