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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48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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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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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 • 彼特羅維奇氣壞了,不過什麼也沒說。他努力匆匆思索,想弄清這一切意味着什麼。沉默持續了大約一分鐘光景。

拉斯科利尼科夫回答他的時候,本已稍微轉過臉來,面對著他了,這時突然又重新凝神注視,懷着某種特殊的好奇心細細打量起他來,彷彿剛纔還沒看清他這個人,或者似乎是盧任身上有什麼新的東西使他吃了一驚:為了看清盧任,他甚至故意從枕頭上稍稍欠起身來。真的,彼得 • 彼特羅維奇的全部外表的確好像有某種不同尋常的東西,讓人感到驚奇,似乎足以證明,剛纔那樣無禮地管他叫「未婚夫」,並非毫無道理。第一,可以看得出來。而且甚至是太明顯了:他急於加緊利用待在首都的這幾天時間,把自己打扮打扮,美化一番,等待着未婚妻到來,不過這是完全無可非議,也是完全可以允許的。在這種情況下,甚至自以為,也許甚至是過分得意地自以為打扮得更加討人喜歡了,這也是可以原諒的,因為彼得 • 彼特羅維奇是未婚夫嘛。他的全身衣服都新做的,而且都很好,也許只有一樣不好:所有衣服都太新了,也過于明顯地暴露了眾所周知的目的。就連那頂漂亮、嶄新的圓呢帽也說明了這個目的:彼得 • 彼特羅維奇對這頂呢帽尊敬得有點兒過分,把它拿在手裡的那副小心謹慎的樣子也太過火了。就連那副非常好看的、真正茹文①生產的雪青色手套也說明了同樣的目的,單從這一點來看也足以說明問題了:他不是把手套戴在手上,而是隻拿在手裡,擺擺派頭。彼得 • 彼特羅維奇衣服的顏色是明快的淺色,這種顏色多半適合年輕人穿著。他穿一件漂亮的淺咖啡色夏季西裝上衣,一條輕而薄的淺色長褲,一件同樣料子的坎肩和一件剛買來的、做工精細的襯衣,配一條帶玫瑰色條紋的、輕柔的上等細麻紗領帶,而最妙的是:這一切對彼得 • 彼特羅維奇甚至還挺合適。他容光煥發,甚至還有點兒好看,本來看上去就不像滿四十五歲的樣子。烏黑的絡腮鬍子像兩個肉餅,遮住他的雙頰,很討人喜歡,密密地彙集在颳得發亮的下巴兩邊,顯得十分漂亮。他的頭髮雖已稍有幾莖銀絲,卻梳得光光滑滑,還請理髮師給捲過,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連他的頭髮也並不顯得好笑,雖說捲過的頭髮通常總是會讓人覺得可笑,因為這必然會使人的臉上出現去舉行婚禮的德國人的神情。如果說這張相當漂亮而莊嚴的臉上當真有某種讓人感到不快或使人反感的地方,那麼這完全是由於別的原因。拉斯科利尼科夫毫不客氣、仔仔細細地把盧任先生打量了一番,惡毒地笑了笑,又倒到枕頭上,仍然去望天花板。


  

①茹文系比利時的一個城市。 但是盧任先生竭力剋制着,好像決定暫時不理會這些古怪行為。

「發現您處于這樣的狀況,我感到非常、非常難過,」他想努力打破沉默,又開口說。 「如果我知道您身體欠佳,我早就來了。不過,您要知道,事情太多!....加上還要在參政院裡辦理一件我的律師業務方面的事情。至于您可以猜得到的那些急於要辦的事,我就不提了。我隨時都在等待着您的,也就是說,等待令堂和令妹到來....」

拉斯科利尼科夫稍動了動,想說什麼;他的臉上露出激動不安的神情。彼得 • 彼特羅維奇停頓下來,等着,但是因為什麼也沒聽到,於是又接著說下去:

「....隨時等待着。給她們找了一處房子,先讓她們暫時住着....」

「在哪兒?」拉斯科利尼科夫虛弱無力地問。

「離這兒不太遠,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這是在沃茲涅先斯基街,」拉祖米欣插嘴說,「那房子有兩層,是家小旅館;商人尤申開的;我去過。」

「是的,是家小旅館....」

「那地方極其可怕、非常討厭:又臟又臭,而且可疑;經常出事;鬼知道那兒住着些什麼人!....為了一件丟臉的事,我去過那兒。不過,房租便宜。」

「我當然沒能瞭解這麼多情況,因為我也是剛來到這裡,」彼得 • 彼特羅維奇很愛面子地反駁說,「不過,是兩間非常、非常幹淨的房間,因為這只是住很短的一段時間....我已經找到了一套正式的,也就是我們未來的住房,」他轉過臉來,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目前正在裝修;暫時我自己也是在這樣的房間裡擠一擠,離這兒只有幾步路,是利佩韋赫澤爾太太的房子,住在我的一位年輕朋友安德烈 • 謝苗內奇 • 列別賈特尼科夫的房間裡;就是他指點我,叫我去找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列別賈特尼科夫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彷彿想起什麼,慢慢地說。

「是的,安德烈 • 謝苗內奇 • 列別賈特尼科夫,在部裡任職。您認識他?」

「是的....不....」拉斯科利尼科夫回答。

「請原諒,因為您這樣問,我才覺得您認識他。我曾經是他的監護人....是個很可愛的年輕人....對新思想很感興趣....我很喜歡會見青年人:從他們那裡可以知道,什麼是新事物。」彼得 • 彼特羅維奇滿懷希望地掃視了一下在座的人。

「這是指哪一方面呢?」拉祖米欣問。

「指最重要的,也可以說是最本質的東西,」彼得 • 彼特羅維奇趕快接著說,似乎這個問題使他感到高興。「要知道,我已經十年沒來彼得堡了。所有我們這些新事物、改革和新思想――所有這一切,我們在外省也接觸到了;不過要想看得更清楚,什麼都能看到,就必須到彼得堡來。嗯,我的想法就正是如此:觀察我們年輕一代,最能有所發現,可以瞭解很多情況。說實在的:我很高興....」


  
「是什麼讓您高興呢?」

「您的問題提得很廣泛。我可能弄錯,不過,我似乎找到了一種更明確的觀點,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批評的精神;一種更加務實的精神....」

「這是對的,」佐西莫夫透過齒縫慢吞吞地說。

「你胡說,根本沒有什麼務實精神,」拉祖米欣抓住這句話不放。「要有務實精神,那可難得很,它不會從天上飛下來。几乎已經有兩百年了,我們什麼事情也不敢做....思想嗎,大概是正在徘徊,」他對彼得 • 彼特羅維奇說,「善良的願望也是有的,雖說是幼稚的;甚至也能發現正直的行為,儘管這兒出現了數不清的騙子,可務實精神嘛,還是沒有!務實精神是罕見的。」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彼得 • 彼特羅維奇帶著明顯的十分高興的神情反駁說,「當然啦,對某件事情入迷,出差錯,這是有的,然而對這些應當採取寬容態度:對某件事情入迷,說明對這件事情懷有熱情,也說明這件事情所處的外部環境是不正常的。如果說做得太少,那麼是因為時間不夠。至于方法,我就不談了。照我個人看,也可以說,甚至是已經做了一些事情:一些有益的新思想得到傳播,某些有益的新作品得以流傳,取代了從前那些空想和浪漫主義的作品;文學作品有了更加成熟的特色;許多有害的偏見得以根除,受到了嘲笑....總之,我們已經一去不返地與過去一刀兩斷了,而這,照我看,已經是成就了....」

「背得真熟!自我介紹,」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說。

「什麼?」彼得 • 彼特羅維奇沒聽清,於是問,可是沒得到回答。

「這都是對的,」佐西莫夫趕快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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