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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43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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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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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吧,你們這些耶穌會教士,」他對僕人們喊道,「走吧,斯麥爾佳科夫!我答應給的一個金幣,今天就給你,你快走吧。你不要哭,格裏戈裏,到瑪爾法那裏去,她會安慰你,打發你睡覺。這些混蛋,不讓人家在飯後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在僕人們奉到了他的命令立刻退出去以後,他忽然惱恨地說,「斯麥爾佳科夫現在每次開飯的時候總要鑽到這裏來,這是因為你太吸引他了。你用什麼方法使他這樣和你要好的?」他對伊凡·費多羅維奇說。

「根本沒什麼,」他回答,「是他自己忽然想起了要尊敬我,他是個奴才和下賤人。在日子到來的時候是一塊打衝鋒的活肉。」


  

「打衝鋒的麼?」

「也有另一類好些的,卻也有這類的人。打頭的是這類人,然後才出現好些的。」

「那麼日子什麼時候到來呢?」

「信號彈會燃起來的,但也許燃不到底。老百姓目前還不十分愛聽這些小伙夫的話。」

「所以,孩子,這頭巴蘭的驢一個勁在想呀,想呀,鬼知道他獨自在肚裏會想出些什麼花樣來。」

「他在積蓄思想。」伊凡失笑地說。

「你瞧,我知道他十分看我不入眼,看所有的人也一樣;對你也差不多,雖然你覺得他『自己想起要尊敬』你。阿遼沙更不用提,他看不起阿遼沙。但是他不偷東西,不造謠言,不多說話,不把家裏的醜事張揚出去。他會烤極好的魚肉餡餅。其他一切管他個屁。老實說,還值得提他的事麼?」

「自然不值得。」

「至於說到他心裏在胡想些什麼,那麼總的說來,俄羅斯的農民都該挨打。我永遠是這樣的主張。我們的農民全是騙子手,犯不上憐惜他,幸而現在有時還可以打他們幾頓。俄國的土地所以肥,是因為樺樹多。樹木伐盡,俄國的土地就完了。我贊成聰明人的話。我們停止毆打農民,是明智的,而他們還繼續自相毆打,也是好事。『你們用什麼量器量給人,也必用什麼量器量給你們,』或者諸如此類的說法……總而言之,會量給我們的。俄羅斯是骯髒的。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我多麼恨俄羅斯,……並不是恨俄羅斯,而是恨所有這些罪惡,……或許也是恨俄羅斯。Tout Cela c’est de lacochonnerie • 。你知道我愛什麼嗎?我愛的是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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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 法語:一切都是骯髒的。

——

「你又喝了一杯。夠了。」

「等一等,我再來一杯,然後再來一杯,以後就不喝了。不,你別忙,你打斷了我的話頭。有次路過莫克洛葉的時候,我問過一位老頭子,他對我說:‘我們最愛揍被判罰打的姑娘,還讓年輕小夥子去揍。今天揍了這個姑娘,明天那小夥子就會把她娶來做媳婦,所以姑娘們自己對這個還挺滿意。這不就像是那些德·薩得侯爵 • 筆下寫的故事麼?不管怎麼說,那總是滿風趣的。哪天我們也去看看怎麼樣?阿遼沙,你臉紅了麼?別害臊,小娃娃。可惜我剛才沒在院長那裏坐下吃飯,不能把莫克洛葉的姑娘們的故事講給修士們聽。阿遼沙,你別生氣,因為剛才把你的院長得罪了。孩子,我是心頭一時火起。假使上帝是有的,存在的,……我自然不對,應該受過。假使根本沒有上帝,那麼還要他們,要你的那些神父幹什麼呢?那時候把他們的腦袋瓜子揪下來還算是輕的,因為他們妨礙進步。伊凡,你信不信?這一切都使我的心裏苦惱。不,你是不相信的,因為我從你的眼睛裏就看得出來。你相信人家說我只是一個丑角。阿遼沙,你相信我不單是一個丑角麼?」

——

註: • 德·薩得(17401814年),法國作家,以淫穢小說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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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您不單是一個丑角。」

「我也相信你真是這樣相信,而且是誠懇地這樣說的。你誠懇地看人,誠懇地說話。伊凡卻不是。伊凡很傲慢。……不過儘管這樣,我還是很想叫你的修道院那一套徹底完蛋。應該把這套神秘玩意在整個俄羅斯各地一下子全清除掉,讓所有的傻瓜都徹底醒悟過來。那會有多少金銀送到造幣廠去!」

「為什麼清除呢?」伊凡問。

「就為了使真理趕快抬頭,就為了這個。」

「可要是這真理抬了頭,首先第一個就要把您搶劫一空,然後……再清除掉。」

「啊!你的話也許很對。我真是一頭笨驢。」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忽然大聲嚷起來,輕輕地敲敲自己的腦袋。

「好吧,阿遼沙,既然這樣,那就讓你的修道院獃在那裏好了。我們聰明人可以坐在暖和地方,亨受享受白蘭地酒。你知道,伊凡,這一定是上帝自己故意這樣安排的吧?伊凡,你說:到底有沒有上帝?等一等:你必須確切地說,認真地說!你幹嗎又笑?」

「我笑您剛才自己還對於斯麥爾佳科夫相信有兩個會移山的長老存在的事,說過很機智的話。」

「那麼現在我也象他麼?」

「很象。」

「這麼說,我也是俄羅斯人,我也有俄羅斯人的特點,而你這哲學家,也同樣可以抓住你有這一類的特點。如果你願意,我就可以抓住。我敢打賭,明天就可以抓住。可是你到底說一句,有沒有上帝?要正正經經地說!我現在希望說正經話。」

「不,沒有上帝。」

「阿遼沙,有上帝嗎?」

「有上帝。」

「伊凡,那麼有沒有靈魂不死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一點點?」

「也沒有靈魂不死的事。」

「一點也沒有麼?」

「一點也沒有。」

「你是說絕對的零,還是稍稍有一點。也許稍稍有一點吧?總不是一點也沒有呀!」

「絕對的零。」

「阿遼沙,有靈魂不死麼?」

「有的。」

「上帝和靈魂不死都有的麼?」

「有上帝,也有靈魂不死。靈魂不死就在上帝裏面。」

「唔。伊凡大概是對的。天呀,只要想一想,人們獻出了多少信仰,有多少各種各樣的力量白白費在這幻想上面,而且一連幾千年!是誰在這樣開人的玩笑?伊凡,我最後一次堅決地問:有上帝沒有?我這是最後一次問!」


  

「我也最後一次說沒有。」

「誰在開人的玩笑呢,伊凡?」

「大概是鬼吧。」伊凡·費多羅維奇笑了笑。

「那麼有鬼麼?」「不,鬼也沒有。」

「可惜。見他的鬼,如果這樣,我真對那個第一個想出上帝來的人什麼也幹得出來!把他吊死在苦楊樹上還嫌便宜了他。」

「如果沒想出上帝來,就完全不會有文明的。」

「不會有的麼?沒有上帝就不會有文明麼?」

「是的。連白蘭地酒也不會有。不過這瓶白蘭地酒實在應該從您那裏拿開了。」

「等一等,等一等,等一等,親愛的,再喝一小杯。我得罪了阿遼沙。你不生氣麼,阿曆克賽?我的親愛的阿曆克賽,小阿曆克賽!」

「不,我不生氣。我知道您的意思。您的心腸比腦子好。」

「我的心腸比腦子好麼?天呀,這話是誰說的呀?伊凡,你愛阿遼沙麼?」

「我愛的。」

「你應該愛他。」費多爾·巴夫洛維奇已經醉得很厲害了。「我剛才對你的長老做出粗野的舉動。但是我當時心裏很亂。這位長老很有點風趣,你以為怎樣,伊凡?」

「大概有的。」

「有的, 有的,il y a du Piron la—dedans • 。他是個耶穌會教士,自然是俄國式的。他是個高尚的人,心裏一定在暗暗痛恨著自己必須做戲,……必須披上一件神聖的外衣。」

「但是他是信上帝呀。」

「一點也不信。你還不知道麼?他自己就在對大家說,自然不是對大家,而是對所有到他那兒來的聰明人說。他對省長舒爾茨就直截了當說過:credo • ,但我不知道他信仰什麼。」

「真的麼?」

「一點也不錯。但是我尊敬他。他這人有點靡非斯托非勒斯 • 的味道,或者不如說,有點象《當代英雄》 • 裏的角色,……叫阿爾白寧,還是什麼,……那就是說,你知道,他是好色之徒;他好色到了極點,如果現在我的女兒或妻子到他面前去懺悔,我都要替她們擔憂。你知道,他講起故事來可真……前年他叫我們到他那裏去喝茶,還備有利口酒(女太太們常送給他利口酒),他天花亂墜地講起從前的事情來,把我們的肚子都笑破了,……特別是講其他怎麼治好一個虛弱的女人。他說:『如果不是腳痛,我可以給你跳一個舞。』你瞧他多行!『我年輕時玩過的把戲真不少』。他從商人傑米多夫那裡弄到過六萬盧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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