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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46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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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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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吧,天使,剛才你替我出頭,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我明天要對你說一句話,……不過還要想一想。……」

「你現在覺得怎樣?」


  

「明天,明天就起床下地,完全健康,完全健康,完全健康!……」

阿遼沙走過院子,看見伊凡哥哥坐在大門邊長椅上:他在那裏用鉛筆在一本記事簿上寫著。阿遼沙告訴伊凡,老人醒了,神智很清,打發他回到修道院去睡。

「阿遼沙,我很想和你明天早晨見一面,」伊凡欠身起來,客氣地說,這種客氣甚至有點完全出乎阿遼沙的意外。

「我明天要到霍赫拉柯娃家裏去,」阿遼沙回答,「如果現在會不著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話,也許明天還要到她那裏去。……」

「你這會兒到底還是要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那裏去?是去『道別,道別』麼?」伊凡忽然微笑了。阿遼沙不好意思起來。

「剛才喊叫的話我好象全都明白了,以前的事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德米特裏大概是請你到她那裏去一趟,傳一句話,說他……唔……唔……總而言之,是『告別』的意思,對不對?」

「哥哥!父親和德米特裏兩人這些可怕的事情會弄成什麼結局呢?」阿遼沙大聲感歎說。

「誰也說不準。也許什麼事也沒有;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這個女人是一隻野獸。無論如何,應該把老頭子留在家裏,不讓德米特裏進屋來。」

「哥哥,容我再問一句:難道每個人都有權利決定別的人誰值得活下去,誰不值得再活下去麼?」

「為什麼要扯到決定值得不值得的問題呢?人們的心裏在決定這個問題時,時常不是根據價值,而是根據其他比這更直截了當得多的原因。至於說到權利,那麼誰沒有希望的權利呢?」

「怕不能包括希望別人死吧?」

「即使是死又怎樣呢?為什麼當大家全這樣生活,也許根本不大能照另一種樣子生活的時候,要自己欺騙自己呢?你這樣問,是跟我剛才所說『兩條毒蛇相咬』的話有關的,是不是?那麼讓我也問你:你是不是認為我也和德米特裏一樣,能夠使伊索流血——殺死他的呢?」

「你怎麼啦,伊凡!我的腦子裏從來沒有生過這種念頭!就是德米特裏我也不認為……」

「謝謝你至少還肯說這句話,」伊凡笑了笑,「告訴你,我永遠準備保護他。可是就願望來說,我卻保留著充分的自由。明天見吧。不要責備我,不要把我看作是壞蛋。」他微笑地補充說。

他們互相緊緊地握手,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阿遼沙感到哥哥首先主動向他靠攏一步,是有所為而發的,這裏面一定有某種用意。



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十節 兩人在一起


  

阿遼沙從父親家裏出來,心情比剛才走進父親家時更加失望和懊喪。他的腦子裏也似乎千頭萬緒,一片零亂,同時又感到自己怕理清這些頭緒,怕從今天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的矛盾中得出一個總的概念來。幾乎有點近於絕望,這是阿遼沙的心裏從來沒有過的。首先象一座山似的高踞在一切之上的,是一個解決不了的致命問題:為了這個可怕的女人,父親和德米特裏哥哥的事會弄到什麼結局?現在他自己已做了見證人。他自己身臨其境,親自看見他們狹路相逢。但是最後遭到不幸、成為徹底而可怕的不幸者的只會是德米特裏哥哥,確定無疑的災難正在等著他。這一切還會牽連到許多別的人,也許比阿遼沙以前可能想像到的還要多得多。甚至發生了某種近乎神秘的事。伊凡哥哥向他靠近了一步,這本是阿遼沙早就十分渴望的,可是現在他自己不知怎麼會感到,這接近的一步竟使他感到懼怕。至於那些女人呢?真奇怪:他剛才特別怕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那裏去,現在卻毫不害怕了;相反地,還自己忙著到她那裏去,好象早就想向她尋求指示。但儘管如此,現在把受託的事轉達給她,顯然已比剛才更困難了:三千盧布的事已成定局,德米特裏哥哥現在既感到自己毫無信用,又失掉了一切希望,自然任何墮落的舉動都會幹得出來的。況且他還叫他把剛才在父親那裏所發生的那幕戲也講給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聽。

阿遼沙走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那裏去時已經七點鐘,天色黑了下來。她在大街上租了一所很寬敞舒適的房子。阿遼沙知道她和兩位姨母同住,其中一位只是她姐姐阿加菲亞·伊凡諾芙娜的姨母,平時在她父親家中是個不大作聲的角色,當她從學校回家時曾同她姐姐一塊兒服侍過她。另一位姨母雖然也是貧寒出身,卻是一位風度高雅、神態儼然的莫斯科太太。聽說她們兩人對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什麼事都百依百順,伴在她身邊只是出於禮儀的需要。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只服從自己的恩主,將軍夫人。將軍夫人因病留在莫斯科,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必須每星期寄兩封信給她,詳細報告自己的一切情況。

阿遼沙走進前室,請替他開門的女僕通報的時候,大廳裏顯然已經知道他的來到(也許從窗裏看到的),但阿遼沙還是忽然聽見一陣忙亂,聽見女人跑動的腳步聲,衣裳的窸窣聲,也許有兩三個女人跑了出去。阿遼沙覺得奇怪的是他的來到竟能引起這麼大的騷動。但儘管這樣,他還是立刻就被引進了大廳。那間屋子很大,擺設著華美而且件數極多的傢俱,完全不是外省的氣派。有許多沙發、躺椅和軟凳,大小茶几;牆上掛著畫,桌上放著花瓶和燈檯,有許多花,窗臺上還放著一隻金魚缸,暮色中屋裏有一點暗。阿遼沙瞧見在顯然剛剛有人坐過的長沙發上拋著一件絲綢短外套,沙發前面桌上有兩杯沒有喝完的巧克力茶,餅乾,一隻玻璃盤裏放著藍色的葡萄乾,另一隻放著糖果。她們在款待什麼人。阿遼沙猜到他正碰上了有客,就皺了皺眉頭。但正在這時簾子一掀,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急急地快步走了進來,帶著歡欣快樂的微笑朝阿遼沙伸出雙手。就在這時候女僕拿進兩支點著的蠟燭,放在桌上。

「謝天謝地,您到底來了!我整天向上帝禱告,希望您來。請坐呀。」

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美貌以前就曾使阿遼沙感到驚訝,那是在三個星期以前,在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自己的特別要求之下,德米特裏哥哥曾初次把他帶到她家來,介紹他和她相見。可是那次會面時,他們倆沒怎麼談起來。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因為估計阿遼沙是十分害羞,所以似乎有意饒了他,一直同德米特裏·費多羅維奇說話。阿遼沙不作聲,但卻清楚地看到了很多事情。使他驚訝的是這位傲慢的女郎的那種驕橫放肆和自以為是。而這一切都是明白無疑的。阿遼沙覺得自己並沒有誇張。他發現她那發光的黑色大眼睛十分美麗,同她那張蒼白的、甚至有點發黃的橢圓形臉配起來特別相稱。但是在這雙眼睛裏,正和在美麗的嘴唇的曲線裏一樣,有一點儘管可以使他的哥哥陶醉迷戀、卻也許不能長久熱愛的東西。德米特裏在那次訪問後曾纏住他,懇求他不要隱瞞他見到這位未婚妻後所得到的印象,他當時差不多很直率地對德米特裏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同她會幸福的,但是,也許……是不安靜的幸福。」

「對呀,弟弟,有些人本來怎樣就永遠是怎樣,他們不會向命運屈服的。那麼你以為我不會永遠地愛她麼?」

「不,也許你會永遠地愛她,但是同她也許不會永遠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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