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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68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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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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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又忽然舉起右腳,狂怒地上前去拚命用靴跟踐踏它們,每踩一下,就喊一聲,呼呼地喘著氣。

「你們的錢!你們的錢!你們的錢!你們的錢!」他忽然往後跳了一步,筆直地挺立在阿遼沙面前。他的整個臉上顯示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驕傲。


  

「請您告訴打發您來的人說,我樹皮擦子不能出賣自己的名譽!」他舉起一隻手來指點著,大聲嚷道。然後很快地轉過身去,拔腳就跑;但是還沒跑出五步,又轉過身來,突然對阿遼沙做了個飛吻的手勢。但是再跑上五步,他又最後一次回轉身來,這一次已沒有那種強顏歡笑的神情,相反地,滿臉都在淚水橫流中抖索。他用嗚嗚咽咽泣不成聲的急促語調大聲喊道:

「如果我為我所受的恥辱拿了您的錢,叫我怎麼對我的孩子說話呢?」說完了這話,他就急急跑開了,這一次再也沒有回頭。阿遼沙目送著他,懷著無法形容的悵惘。唉,他明白,上尉直到最後的一 • 那,也還連自己都不曾料到會把鈔票揉皺扔下。奔跑的人一次也沒有回頭,阿遼沙也知道不會回頭的。他不願意去追他,叫他,他知道對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在上尉的影子消失以後,阿遼沙揀起了兩張鈔票。鈔票只是很皺,有許多摺痕,陷進沙子裏去,但是還完全完整無缺,甚至在阿遼沙把它打開來抹抹平的時候,還窣窣作響,象新票子一樣。他把鈔票撫平,摺好,塞進口袋裏,就動身到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那裏去報告她托他辦的這件事情的成績。



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二卷贊成和反對


第一節 婚約

又是霍赫拉柯娃太太首先來迎接阿遼沙。她十分慌忙,發生了一件大事: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在犯了歇斯底里以後竟昏厥了過去,隨後發生了「非常非常可怕的衰弱,她躺下來,閉上眼睛,開始說胡話。現在發了高燒,已經去請赫爾岑斯圖勃,又派人去請兩位姨母,姨母已到來,赫爾岑斯圖勃還沒有來。大家都坐在她的屋裏等候。她還在昏迷之中,一定會出什麼事情的。要是害了熱病才糟呢」!

霍赫拉柯娃太太在這樣大呼小叫的時候,顯出異常驚懼的神色,每說完一句話,都加上一句:「這可真是嚴重!真是嚴重!」好象她以前碰到過的一切事情都算不上嚴重似的。阿遼沙帶著愁容聽她說完:開始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講給她聽,但是他剛講了頭幾句就被她打斷了,她沒有工夫,她請他到麗薩那裏「去坐一會,在麗薩那裏等她。

「麗薩,親愛的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她幾乎一直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麗薩剛才真叫我驚奇,卻也使我感動,所以我心裏現在已經全都寬恕她了。您想想看,您剛剛走,她忽然誠懇地表示懊悔,說昨天和今天不應該笑您,其實她並沒有譏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可是她很正經地表示後悔,甚至差點下淚,這真使我驚奇。她以前總是開玩笑式地笑話我的時候,從來沒正經地後悔過。而您也知道,她是時時刻刻在笑話我的。可是這次她卻一本正經,從頭到尾都一本正經。她特別重視您的意見,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假如可以的話,請您不要生她的氣,不要對她不滿。我自己也不得不時常寬恕她,因為她是那麼聰明,——您信不信?她剛才說,您是她幼年時代的朋友,『我幼年時代最好的朋友,』您倒想想看,『最好的』,那麼我呢?她在這上面有著非常嚴肅的感情,甚至回憶,尤其是這些話,這些詞句,這些完全出人意外的詞句,簡直是誰也料想不到,突然之間蹦出來的。比如最近關於松樹的一句話就是這樣。在我們的花園裏,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曾經有一棵松樹,也許它現在還在,所以其實用不著說『曾經』。松樹不是人,是萬古長青的,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她說:『媽媽,我彷彿在睡夢惺忪中記起了這棵松樹。』哦,『睡夢惺忪——松樹』,好象她不是這麼說的,因為這句話有點纏夾,松樹這個詞本來是很平淡的,可是她說了一句極別緻的話,我簡直學不上來。而且也忘了。好了,再見吧。我激動極了,準得發瘋。唉,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我一生裏已經發了兩次瘋,後來都治好了。您到麗薩那裏去吧。鼓舞鼓舞她的精神,這點您是永遠做得很好的。麗薩,」她走到她門前喊道,「我現在把受過那麼大欺侮的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領來了,可是告訴你,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因為你這樣想,感到很驚奇!」

「Merci,maman, • 請進來吧,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

——

註: • 法語:謝謝,媽媽。

——

阿遼沙走了進去。麗薩的神情似乎很窘,忽然滿臉通紅。她顯然為了什麼原因有點羞慚,所以象碰到這種情況時常有的那樣,照例很快很快地講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好象此刻她關心的只是這件無關緊要的事似的。


  
「媽媽剛才忽然把那二百盧布和委託您……到那個可憐的軍官那裏去……的事情講給我聽,……把關於他怎樣受了侮辱的全部可怕的故事都講了,雖然她講得很不清楚,……老是跳來跳去的,……可是我聽著竟哭了。怎麼樣,您把錢送到了麼?這可憐的人現在怎麼樣?」

「問題正是並沒有送到,這事說來話長哩。」阿遼沙回答,他也好象心裏只是想著沒有把錢送到這件事,但是麗薩很清楚地看出,他也是在眼望著別處,也是顯然在竭力說些不相干的事。阿遼沙在桌旁坐下,開始詳細講起來,不過在說了頭幾句話以後,就完全不再感到發窘,同時把麗薩的注意力也完全吸引住了。他說話時,受了強烈的感情和最近的不同尋常的印象的影響,所以講得又好又周到。他以前在莫斯科的時候,還在麗薩小的時候,就愛到她那裏去,有時講他剛剛碰到的事,有時談他在書上念過的事,有時回憶他所度過的童年生活。有時甚至兩個人一塊兒幻想,一塊兒編造整部的故事,但多半是快樂而且可笑的故事。現在他們倆似乎又忽然回到了過去,兩年以前在莫斯科的時代。麗薩很為他的敘述所感動。阿遼沙用熱烈的情感對她描述伊留莎的形象。而當他詳細講完那個不幸的人怎樣踐踏鈔票的那個場面時,麗薩把兩手一拍,抑止不住心中的激動地高聲嚷道:

「那麼您竟沒有把錢交給他,您竟眼看著讓他跑走了!我的天,您應該親自追上去,追上他……」

「不,麗薩,我不追上去倒好些,」阿遼沙說,從桌旁站了起來,煩惱地在屋裏踱步。

「怎麼好些?好什麼?這樣一來他們就會沒有飯吃,就會餓死的。」

「不會餓死的,因為這二百盧布早晚會到他們手裏去。他明天還是會收下的。明天一定會收下來的,」阿遼沙說,沉思地大步踱來踱去。「您知道,麗薩,」他忽然在她面前站住了,接著說:「我自己也犯了一個錯誤,但這錯誤卻帶來了好處。」

「什麼錯誤?為什麼又帶來了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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