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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70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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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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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遼沙,我們還應該先慢點接吻,因為我們兩人都還不會做這種事情,我們還必須等很長時間。」她忽然不說下去了。「您最好還是告訴我,象您那樣既聰明,又有頭腦,又有眼力的人為什麼要我這樣一個傻瓜,這樣一個有病的蠢女人?唉,阿遼沙,我真幸福,因為我是完全配不上您的呀。」

「配得上的,麗薩。我不久就要完全離開修道院。一踏進社會,就必須成家,這我是知道的。長老也這樣吩咐過我。我還能娶到比您更好的人麼?……而且除了您以外,誰又會要我呢?我已經仔細想過。首先,您從小就瞭解我,其次,您有很多我完全沒有的才能。您的心比我開朗,更主要的是您比我清白,我已經沾染了許多許多不好的東西。……唉,您要知道,我也是個卡拉馬佐夫家裏的人啊!至於您喜歡笑和開玩笑,也喜歡笑我,那又有什麼關係,正相反,您儘管笑好了,我喜歡這樣。……不過您象小姑娘那樣地笑,卻象殉道者那樣考慮問題。……」


  

「象殉道者?這是怎麼回事?」

「是的,麗薩,剛才您問:我們這樣剖析他的內心,有沒有對那個不幸的人輕視的意思,——這就是殉道者問的問題。……您瞧,我是決提不出這樣的問題來的,不過凡是會想到這種問題的人,常常自己也容易感到痛苦。您長期坐在輪椅上,大概現在就已經考慮各種問題考慮得很多了。……」

「阿遼沙,把您的手給我,您為什麼把手縮回去了?」麗薩用由於幸福顯得柔弱無力的聲音說。「您聽著,阿遼沙,您將來離開修道院出來的時候穿什麼衣服?什麼式樣的?您不要笑,也不要生氣,這對於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問題。」

「關於服裝一層,麗薩,我還沒有想到,不過,您願意我穿什麼,我就穿什麼好了。」

「我願意你穿藏青色天鵝絨的上衣,白嗶嘰坎肩,頭上戴灰色絨軟帽。……您告訴我,剛才我否認昨天的信的時候,您真相信我不愛您麼?」

「不,不相信。」

「唉,您這個人真叫人受不了!真是無可救藥!」

「您瞧,我知道您好像是……愛我的,但是我裝出相信您不愛我的樣子,好讓您……覺得自在些。……」

「這更加壞!更壞,但又非常好。阿遼沙,我真是愛您極了。剛才在您走進來的時候,我心裏在算卦:我要向他把昨天的信要回來,如果他安然地掏出來,交還給我(他是很可能會這樣做的),那就說明他根本不愛我,一點也沒有感情,只是一個愚蠢的,一錢不值的少年,那麼,我就算完了。但是您把信留在修道室裏了,這使我得到了鼓舞:您果真是因為預感到我會向您要信,所以才把它留在修道室裏,以便不交還給我的麼?對不對?是這樣的吧?」

「哎,麗薩,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封信現在還在我身上,剛才也在我身上,就在這口袋裏,您瞧!」

阿遼沙笑著把信掏出來遠遠地給她看。

「我可是不給您,要看就由我拿著看。」

「怎麼,您剛才撒謊?您是修士還撒謊麼?」

「也許是撒謊了,」阿遼沙也笑了,「為了不肯交還信,所以撒謊。這信對我是很珍貴的,」他忽然感情激動地說,臉又紅了,「而且永遠是珍貴的,我永遠也不肯把它交給誰!」

麗薩喜悅地看著他。

「阿遼沙,」她又悄聲說,「您到門口看看,母親是不是在那裏偷聽?」

「好的,麗薩,我去看。不過,還是別看吧,好不好?何必疑惑您的母親做這樣卑鄙的舉動?」

「怎麼卑鄙?有什麼卑鄙?她在門外偷聽女兒的說話,那是她的權利,不是卑鄙的舉動。」麗薩臉紅了。「您應該明白,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當我自己做了母親,有象我這樣的女兒的時候,我也一定要偷聽她的。」

「真的麼,麗薩,這很不好。」

「噴,我的天,這有什麼卑鄙?要是一種普通的、交際場上的談話,我去偷聽,那才是卑鄙的行為,可是這是親生的女兒和一個青年人關在一間屋子裏面……聽著,阿遼沙,告訴您,我們一結了婚以後,我馬上也要偷聽您說話的,還告訴您,您所有的來信,我也都要拆、要念的。……這一點您應該早有準備。……」

「那自然是的,如果……」阿遼沙囁嚅地說,「不過這總不大好……」

「唉,多麼清高!阿遼沙,親愛的,我們不要一開始就吵嘴,——我是覺得應當把心裏話全對您說出來更好些,因為,偷聽自然是壞事情,我的話自然不對,是您說得對,但是儘管這樣我還是要偷聽的。」

「那您就這麼做吧。您發現不出我什麼事情來的。」阿遼沙笑了。

「阿遼沙,您會服從我嗎?這也是應該預先講定的。」

「我很願意,麗薩,而且一定服從,不過不是在主要的問題上。關於主要的問題,即使您不同意我的意見,我還是要按我的責任所在去做的。」

「應該這樣。不過告訴您,我卻相反,不但在最主要的問題上準備服從,而且在一切事情上也要對您讓步,現在就可以對你起誓,在一切事情上,而且一輩子,」麗薩熱烈地說,「而且我這樣做感到幸福,感到幸福!不但這樣,我還要對你起誓,我永遠不偷聽您的話,一次也不偷聽,並且永遠不私讀您一封信,因為您說得對,我不對。雖然我會非常想偷聽,這我知道,但我還是不偷聽,因為您認為這是不高尚的。您今後彷彿是我的良心。……聽著,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為什麼您這幾天這樣憂愁,昨天和今天兩天;我知道您有許多麻煩的、不幸的事情,但是我看出來,此外您還有一種特別的憂愁,也許是隱憂,是不是?」

「是的,麗薩,有隱憂,」阿遼沙陰鬱地說,「您猜得到,可見您是愛我的。」

「什麼憂愁?愁什麼?可以說麼?」麗薩帶著畏怯的哀求的神情問。

「以後再說,麗薩,……等以後……」阿遼沙侷促不安地說,「現在也許不容易說明白。也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

「我知道,此外您的兩位哥哥,您的父親也使您感到痛苦,是不是?」


  
「是的,還有兩位哥哥。」阿遼沙似乎在沉思中說。

「阿遼沙,我不喜歡您的伊凡·費多羅維奇哥哥。」麗薩忽然說。

阿遼沙對這句話有點感到驚訝,卻沒有過分顯露出來。

「哥哥們自己在害自己,」他繼續說,「父親也是的。還同時在害別人。這裏有『卡拉馬佐夫式的原始力量』,象佩西神父前兩天所說的,——原始的,瘋狂的,粗野的……甚至是不是有上天的神靈在支配著這種力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也是卡拉馬佐夫。……我是修士,我是修士嗎?麗薩,我是修士嗎?您不是剛才說過我是修士麼?」

「是的,我說過。」

「可我也許連上帝都不信。」

「您不信?您這是怎麼啦?」麗薩謹慎地輕聲說。但是阿遼沙沒有回答。在他這幾句過於突如起來的話裏,有某種十分神秘的,非常主觀的東西,也許連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但卻無疑已經在使他很感苦惱。

「而現在,除了這一切以外,我的知己朋友,一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就要離開我們,離開這世界了。您可知道,麗薩,您可知道,我同這個人是多麼心心相印,融洽無間!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要到您身邊來,麗薩,……以後我們要在一起。……」

「是的,在一起,在一起!從今以後,永遠一輩子在一起!喂,您吻我呀,我允許您。」

阿遼沙吻了吻她。

「現在去吧,願基督和您同在!」她朝他畫了十字。「快到他那裏去,乘他還活著的時候。我看得出,我硬把您留在這裏是多麼殘忍。我今天就要為他禱告,為您禱告。阿遼沙,我們會有幸福的!我們會有幸福的,是不是?」

「大概我們會有的,麗薩!」

阿遼沙走出麗薩房間時,不想到霍赫拉柯娃太太那裏去,打算不辭而別,逕自離開她家。但是剛剛開了門,走到樓梯口,就不知怎麼一下看見霍赫拉柯娃太太就站在他面前。剛說了第一句話,阿遼沙就猜到她是特意在等他的。

「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這真可怕。這是孩子氣的空話,全是胡鬧。希望您千萬別誤以為……真愚蠢極了,愚蠢極了,愚蠢極了!」她立刻沖著他說起來。

「只是請您不要對她這樣說,」阿遼沙說,「要不然,她會著急,對她目前的情況是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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