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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71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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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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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明白事理的青年人的明白話。您的意思是不是:您所以同意她,只是因為憐憫她的病,不願意反對她,使她生氣?」

「哦不,根本不是,我同她談的時候完全是認真的。」阿遼沙堅決地聲明。


  

「對這件事認真是不可能的,毫無意義的,而且首先,我今後再也不接待您,其次,我要離開這裏,把她也帶走,您要知道這一點。」

「那又何必,」阿遼沙說,「這又不是很近的事,也許還要等待一年半載哩。」

「唉,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這自然是實話,一年半載的時間裏你們也許會吵鬧一千次,最後兩人分手的。但是我真是不幸,真是不幸!就算這完全是胡鬧,但是到底使我傷心。現在我好象是最後一幕裏的法穆索夫,您是恰茨基,她是索菲亞, • 而且您想想,我特地跑到樓梯上去等你,在那個戲裏也是一切不幸的事都發生在樓梯上面的。我全都聽到了,我差一點沒有摔倒。原來昨天一夜的可怕情景和不久前的歇斯底里發作,原因就在這裏。女兒有了愛情,母親只好死路一條,只好躺到棺材裏去了。現在再說第二件事,最重要的事:她寫給您的那封信是怎麼回事?馬上拿給我看,馬上!」

——

註: • 格裏鮑耶陀夫(17951829)的喜劇《聰明誤 》中的人物。

——

「不,不必。請問: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健康怎樣?我很想知道。」

「仍舊躺在那裏說胡話,昏迷不醒;她的姨母們在這裏,只會歎氣,還對我擺架子,赫爾岑斯圖勃來到以後,竟驚惶得連我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怎樣去救他,甚至想請大夫來給他瞧瞧。後來用我的車子把他送走了。在這一切事情以外,您這裏忽然又發生了這封信的事情。是的,這事情還在一年半載以後。看在一切偉大、神聖的事物分上,看在您垂死的長老的分上,請您把這封信拿給我看,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給我,給做母親的看一下!如果您願意,您可以用手指捏著,我只從您的手裏念一下。」

「不,我不能給您看,卡捷琳娜·奧西波芙娜,即使她允許,我也不能給您看。我明天再來,假如您願意,我可以就許多事情好好談一談,現在呢,——再見吧!」

阿遼沙說著沖下樓梯,跑到街上去了。



卡拉馬佐夫兄弟


第二節 斯麥爾佳科夫彈吉他

他實在沒有工夫。還在同麗薩道別的時候,他心裏就閃出了一個念頭:怎樣用最狡黠的方法,堵住現在顯然正躲避他的德米特裏哥哥。天色已經不早,下午兩點多鍾了。阿遼沙滿心想早些趕回修道院,回到他那偉大的垂死者的身邊去,但是必須見到德米特裏哥哥的需要壓倒了一切:在阿遼沙的腦海裏,確信即將發生一種難以避免的可怕災禍的念頭一時比一時強烈。這災禍究竟是什麼,他想立刻對他哥哥說些什麼,也許他自己也講不明白。「即使我的恩人在我不在身邊的時候死去,至少將來我不至於終生責備自己在也許還能輓救的時候不加輓救,竟掉頭不顧,急於回去。現在我這樣做,是奉了他偉大的訓誨做的。……」

他的計畫是出其不意地見到德米特裏哥哥,也就是象昨天那樣,越過籬笆,走進花園,悄悄掩入涼亭裏去。「假使他不在那裏,」阿遼沙想,「那麼就不必對弗馬和女主人說,躲在涼亭裏等候,哪怕一直等到天黑。如果他還象先前那樣在窺察格魯申卡的行蹤,那麼很可能他也會到涼亭裏去的。……」不過阿遼沙並沒有去多考慮計畫的細節,只是決定就去實行,哪怕今天不回修道院也可以。……

一切都順利進行:他差不多就在昨天那個老地方越過了籬笆,悄悄地溜進了涼亭。他不希望被人發現,因為不管女主人也好,弗馬(如果他在家的話)也好,都可能會站在哥哥的一邊,聽他的命令,那就可能要麼不放阿遼沙走進花園,要麼預先告訴德米特裏說有人在找他、打聽他的。涼亭裏一個人也沒有。阿遼沙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開始等候。他瞧了涼亭一眼,不知為什麼,這次他覺得它比昨天陳舊得多;簡直窳敗不堪。然而天氣和昨天一樣晴朗。綠桌子上有一個圓印,大概是昨天那只滿溢出來的白蘭地酒杯留下來的。一些和正事不相干的無聊念頭鑽進他的腦子裏來,就象在煩悶的等待中常有的情形那樣,例如他為什麼剛才走進來以後,就恰恰坐在那天坐過的那個地方,為什麼偏不坐在別的地方等等。最後,他終於十分愁悶起來,為令人不安的前途迷惘而感到發愁。但是還沒坐到一刻鍾,忽然從很近的什麼地方傳來一陣彈吉他的聲音。有人在離他二十步遠的地方,決不會再遠,在樹叢裏什麼地方坐著,或者剛坐下來。阿遼沙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昨天離開哥哥,從涼亭裏走出來的時候,看見,或者說偶然瞥見,在左面圍牆旁邊的樹叢中間,有一張低矮的綠色舊花園長椅。看來現在一定有人坐在那上面。誰呢?一個男人突然用甜膩膩的假聲唱起一支小調來,自己彈著吉他伴奏著:

「用無法遏制的力量,我熱戀著親愛的姑娘。願上帝賜福——給我又給她!給我又給她!給我又給她!」

聲音停止了。這是男仆式的歌喉和男仆式的怪腔怪調。接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說起話來,語氣溫柔而又有點怯生生的,但卻十分矯揉造作:

「為什麼您好久不到我們這裏來,巴維爾·費多羅維奇,為什麼您老是瞧不起我們?」

「沒有的事。」男人的聲音回答,雖然很客氣,但更明顯地帶著堅決的、毫不含糊的尊嚴口氣。看來是男的占著上風,女的在逢迎他。

「那個男人大概就是斯麥爾佳科夫,」阿遼沙想,「至少從嗓音聽起來是他,那個女人大概就是這所房子的女主人的女兒,從莫斯科來的,穿著長長的連衣裙,常到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那裏去要湯……」

「我真喜歡各式各樣的詩,只要合轍押韻。」女人的聲音繼續說。「您為什麼不繼續唱下去?」

男聲重又唱了起來:

「不稀罕皇帝的冠冕,


  
但求我的愛人康健。

願上帝賜福——給她又給我!

給她又給我!

給她又給我!」

「上次唱的更好一些,」女人的聲音評論說,「唱到皇帝的冠冕時您唱的是:『但求我的心肝康健。』這樣更加溫柔些,您今天一定忘掉了。」

「詩全是胡鬧。」斯麥爾佳科夫不客氣地說。

「哦不,我很愛詩。」

「說到詩,那都是胡鬧。您想想:世上有誰合轍押韻地說話?如果我們說話都要押韻,即使是奉了上司的命令,我們也說不出多少話來,是不是?詩不是件好事,瑪麗亞·孔德拉奇耶芙娜。」

「您怎麼幹什麼事都那麼聰明,對什麼都懂得那麼透?」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溫存了。

「要不是從小就決定了我的命運,我會的還不止這一點,懂的也不止這一點哩。誰要是因為我沒有父親,是一個臭女人所生,就說我是下賤胚,我本可以和他決鬥,用手槍打死他,但是他們在莫斯科竟指著鼻子這樣說我,這全是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從這裏散佈出去的。格裏戈裏·瓦西裏耶維奇責備我,說我反抗被生養出來:『你把她的子宮都掙破了。』別說是子宮,只要能不生到這世上來,我甚至情願在娘肚皮裏就殺死我自己的。市場上有人傳說,連您的母親也極不客氣地對我說,她頭上長了糾發病,而且身材只有兩俄尺掛零。為什麼說掛零?本可以自自然然地說兩俄尺多,象一般人常說的那樣!她是有意想要說得眼淚巴巴的,這就是所謂鄉下人的眼淚,鄉下人的感情。難道俄國的鄉下人會比有知識的人更有感情麼?由於無知無識,他根本不會有任何感情。我從小只要一聽到什麼『掛零』,就簡直氣得要在牆上一頭撞死。我憎恨整個俄羅斯,瑪麗亞·孔德拉奇耶芙娜。」「如果您當了陸軍士官,或者年輕的驃騎兵,您就不至於說這樣的話了,那時您會拔出劍來保衛全俄羅斯的。」

「我不但不願意做陸軍驃騎兵,瑪麗亞·孔德拉奇耶芙娜,正相反,我但願取消一切士兵。」

「但是敵人來侵犯的時候,誰來保衛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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