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那權翰林自遇桂娘兩下交口之後,時常相遇,便眉來眼去,彼此有情。翰林終日如痴似狂,拿着一管筆寫來寫去,茶飯懶吃。桂娘也日日無情無緒,懨懨欲睡,針線慵拈。多被孺人看在眼裡。然兩個只是各自專心,礙人耳目,不曾做甚手腳。一日,翰林到孺人處去,卻好遇著桂娘梳妝已畢,正待出房。翰林闌門迎着,相喚了一禮。翰林道:「久聞妹子房闥精緻,未曾得造一觀,今日幸得在此相遇,必要進去一看。」不由分說,望門裡一鑽,桂娘只得也走了進來。翰林看見無人,一把抱住道:「妹子慈悲,救你哥哥客中一命則個!」桂娘不敢聲張,低低道:「哥哥尊重。哥哥不棄小妹,何不央人向母親處求親?必然見允,如何做那輕薄模樣!」翰林道:「多蒙妹子指教,足見厚情。只是遠水救不得近火,小兄其實等不得那從容的事了。」桂娘正色道:「着要苟合,妹子斷然不從!他日得做夫妻,豈不為兄所敗!」脫了身子,望門外便走,早把個雲髻扭歪,兩鬢都亂了。急急走到孺人處,喘氣尚是未息。孺人見了,覺得有些異樣,問道:「為何如吐模樣?」桂娘道:「正出房來,撞見哥哥後邊走來,連忙先跑,走得急了些個。」孺人道:「自家兄妹,何必如此躲避?」孺人也只道侄兒就在後邊來,卻又不見到。元來沒些意思,反走出去了。孺人自此又是一番疑心,性急要配合他兩個了,只是少個中間撮合的人。猛然想道:「侄兒初到時,說道見妙通師父說了才尋到我家來的,何不就叫妙通來與他說知其事,豈不為妙?」當下就分付兒子糕兒,叫他去庵中接那妙通,不在話下。
卻說權翰林走到書房中,想起適纔之事,心中怏怏。又思量「桂娘有心於我,雖是未肯相從,其言有理。卻不知我是假批子,教我央誰的是?」自又忖道:「他母子俱認我是白大,自然是鈿盒上的根瓣了。我只將鈿盒為證,怕這事不成!」又轉想一想道:「不好,不好!萬一名姓偶然相同,鈿盒不是他家的,卻不弄真成假?且不要打破網兒,只是做些工夫,偎得親熱,自然到手。」正胡思亂想,走出堂前閒步。忽然妙通師父走進門來,見了翰林,打個問訊道:「相公,你投親眷好處安身許久了,再不到小庵走走?」權翰林還了一禮,笑道:「不敢瞞師父說,一來家姑相留,二來小生的形孤影只,岑寂不過,貪着骨肉相傍,懶向外邊去了。」妙通道:「相公既苦孤單,老身替你做個媒罷!」翰林道:「小生久欲買妾,師父前日說不管閒事,所以下敢相央。着得替我做個媒人,十分好了。」妙通道:「親事到有一頭在我心裡。適纔白老孺人相請說話,待我見過了他,再來和相公細講。」翰林道:「我也有個人在肚裡,正少個說合的,師父來得正好。見過了家姑,是必到書房中來走走,有話相商則個。」妙通道:「曉得了。」說罷話,望內裡就走進去。
見了儒人,儒人道:「多時不來走走。」妙誦道:「見說儒人有些貴恙,正要來看,恰好小哥來喚我,故此就來了。」孺人道:「前日我侄初到,心中一喜一悲,又兼辛苦了些兒,生出病來。而今小恙已好,不勞費心,只有一句話兒要與師父說說。」妙通道:「甚麼話?」孺人道:「我只為女兒未有人家,日夜憂愁。」妙通道:「一時也難得象意的。」孺人道:「有到有一個在這裡,正要與師父商量。」妙通道:「是那個?到要與我出家人商量。」孺人道「且莫說出那個,只問師父一句話,我京中來的侄兒說道先認得你的,可曉得麼?」妙通道:「在我那裡作寓好些時,見我說起孺人,才來認親的,怎不曉得?且是好一個俊雅人物!」孺人道:「我這侄兒,與我女兒同年所生,先前也曾告訴師父過的。當時在京就要把女兒許他為妻,是我家當先老爹不肯。我出京之時,私下把一個鈿盒分開兩扇,各藏一扇以為後驗,寫下文書一紙。當時侄兒還小,經今年遠,這鈿盒。文書雖不知還在不在,人卻是了。眼見得女兒別家無緣,也似有個天意在那裡。我意欲完前日之約,不好自家啟齒,抑且不知他京中曾娶過妻否,要煩你到西堂與我侄兒說此事,如着未娶,待與他圓成了可好麼?」妙通道:「這個當得,管取一說就成,且拿了這半扇鈿盒去,好做個話柄。」孺人道:「說得是。」走進房裡去,取出來交與妙通,妙通袋在袖裡了,一徑到西堂書房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