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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徑到新都來,下在飯店裡。店主人見是遠來的,問道:「兩位客官員處?」兩個秀才道:「是雲南,到此尋人的。」店主人道:「雲南來是尋人的,不是倒臓的麼?」兩個秀才吃驚道:「怎說此話?」店主人道:「偶然這般說笑。」兩個秀才坐定,問店主人道:「此間有個楊僉事,住在何處?」店主人伸伸舌頭:「這人不是好惹的。你遠來的人,有甚要緊,沒事問他怎麼?」兩個秀才道:「問聲何妨?怎便這樣怕他?」店主人道:「他輕則官司害你,重則強盜劫你。若是遠來的人衝撞了他,好歹就結果了性命!」兩個秀才道:「清平世界,難道殺了人不要償命的?」店主人道:「他償誰的命?去年也是一個雲南人,一主四仆投奔他家。聞得是替他討什麼任上過手臓的,一夜裡多殺了,至今冤屈無伸,那見得要償命來?方纔見兩位說是雲南,所以取笑。」兩個秀才見說了,嚇得魂不附體,你看我,我看你,一時做不得聲。獃了一會,戰抖抖的問道:「那個人姓甚名誰,老丈可知得明白否?」店主人道:「我那裡明白?他家有一個管家,叫做老三,常在小店吃酒。這個人還有些天理的,時常飲酒中間,把家主做的歹事——告訴我,心中不服。去年雲南這五個被害,忒煞乖張了。外人紛紛揚揚,也多曉得。小可每還疑心,不敢輕信。老三說是果然真有的,煞是不平,所以小可每才信。可惜這五個人死得苦惱,沒個親人得知。小可見客官方纔問及楊家,偶然如此閒講。客官,各人自掃門前雪,不要閒管罷了!」兩個秀才情知是他父親被害了,不敢聲張,暗暗地叫苦,一夜無眼。次日到街上往來察聽,三三兩兩幾處說來,一般無二。
兩人背地裡痛哭了一場,思量要在彼發覺,恐怕反遭網羅。亦且鄉宦勢頭,小可衙門奈何不得他。含酸忍苦,原還到成都來,見了湯興哥,說了所聞詳細,興哥也賠了幾點眼淚。興哥道:「兩位官人何不告了他討命?」兩個秀才道:「正要如此。」此時四川巡按察院石公正在省下,兩個秀才問湯興哥取了行囊,簡出貢生赴京文書放在身邊了,寫了一狀,抱牌進告。狀上寫道:告狀生員張珍,張瓊,為冤殺五命事:有父貢生張寅,前往新都惡宦楊某家取債,一去無蹤。珍等親投彼處尋訪,探得當被惡宦謀財取命,並仆四人,同時殺死。道路驚傳,人人可證。屍骨無蹤。滔天大變,萬古奇冤!親剿告。告狀生員張珍,系雲南人。
石察院看罷狀詞,他一向原曉得新都楊僉事的惡跡著聞,休訪已久,要為地方除害,只因是個甲科,又無人敢來告他,沒有把柄,未好動手。今見了兩生告詞,雖然明知其事必實,卻是詞中沒個實證實據,亂行不得。石察院趕開左右,直喚兩生到案前來,輕輕地分付道:「二生所告,本院久知此人罪惡貫盈,但彼奸謀叵測。二生可速回家去,毋得留此!倘為所知,必受其害。待本院廉訪得實,當有移文至彼知會,關取爾等到此明冤,萬萬不可泄漏!」隨將狀詞折了,收在袖中。兩生叫頭謝教而出,果然依了察院之言,一面收拾,竟回家中靜聽消息去了。
這邊石察院待兩司作揖之日,獨留憲長謝公敘話。袖出此狀與他看著道:「天地間有如此人否?本院留之心中久矣!今日恰有人來告此事,貴司刑法衙門可為一訪。」謝廉使道:”此人梟獍為心,豺狼成性,誠然王法所不容。”石察院道:「舊聞此家有家僮數千,陰養死士數十。若不得其實跡,輕易舉動,吾輩反為所乘,不可不慎!」謝廉使道:「事在下官。」袖了狀詞,一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