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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終一敗,辛苦為誰甜?
小子只為苦口勸者世人休要賭博,卻想起一個人來,沒事閒游,擺在光棍手裡,不知不覺弄去一賭,賭得精光,沒些巴鼻,說得來好笑好聽:
風流誤入綺羅叢,自訝通宵依翠紅。
誰道醉翁非在酒?卻教眨眼盡成空。
這本話文,乃在宋朝道君皇帝宣和年間,平江府有一個官人姓沈,承着祖上官蔭,應授將仕郎之職,赴京聽調。這個將仕家道豐厚,年紀又不多,帶了許多金銀寶貨在身邊。少年心性,好的是那歌樓舞謝,倚翠偎紅,綠水青山,閒茶浪酒,況兼身伴有的是東西。只要撞得個樂意所在,揮金如土,毫無吝色。大凡世情如此,才是有個撒漫使錢的勤兒,便有那幫閒助懶的陪客來了。寓所差不多遠,有兩個游手人戶:一個姓鄭,一個姓李,總是些沒頭鬼,也沒個甚麼真名號,只叫作鄭十哥,李三哥。終日來沈將仕下處,與他同坐同起,同飲同餐,沈將仕一刻也離不得他二人。他二人也有時破些錢鈔,請沈將仕到平康裡中好姊妹家裡。擺個還席。吃得高興,就在妹妹人家宿了。少不得串同了他家扶頭打差,一路兒撮哄,弄出些錢鈔,大家有分,決不到得白折了本。虧得沈將仕壯年貪色,心性不常,略略得昧就要跳槽,不迷戀着一個,也不能起發他大主錢財,只好和哄過日,常得嘴頭肥膩而已。如是盤桓將及半年,城中樂地也沒有不游到的所在了。
一日,沈將仕與兩人商議道:「我們城中各處走遍了,況且塵囂嘈雜,沒甚景趣。我要城外野曠去處走走,散心耍子一回何如?」鄭十、李三道:「有興,有興,大官人一發在行得緊。只是今日有些小事未完,不得相陪,若得遲至明日便好。」沈將仕道:「就是明日無妨,卻不可誤期。」鄭、李二人道:「大官人如此高懷,我輩若有個推故不去,便是俗物了,明日準來相陪就是。」兩人別去了一夜,到得次日,來約沈將仕道:「城外之興何如?」沈將仕道:「專等,專等。」鄭十道:「不知大官人轎去?馬去?」李三道:「要去閒步散心,又不趕甚路程,要那轎馬何干?」沈將仕道:「三哥說得是。有這些人隨着,便要來催你東去西去,不得自由。我們只是散步消遣,要行要止,憑得自家,豈不為妙?只帶個把家童去跟跟便了。」沈將仕身邊有物,放心不下,叫個貼身安童背着一個皮箱,隨在身後。一同鄭、李二人踱出長安門外來。但見:甫高城廓,漸遠市廛。參差古樹繞河流,蕩漾游絲飛野岸。布簾沽酒處,惟有耕農村老來嘗;小艇載魚還,多是牧豎樵夫來問。炊煙四起,黑雲影裡有人家,路徑多歧,青蘆痕中為孔道。別是一番野趣,頓教忘卻塵情。
三人信步而行,觀玩景緻,一頭說話,一頭走路。迤邐有二三里之遠,來到一個塘邊。只見幾個粗腿大腳的漢子赤剝了上身,手提着皮輓,牽着五六匹好馬,在池塘裡洗浴。看見他三人走來至近,一齊跳出塘子,慌忙將衣服穿上,望着三人齊聲迎喏。沈將仕驚疑,問二人道:「此輩素非相識,為何見吾三人恭敬如此?」鄭、李兩人道:「此王朝議使君之隷卒也。使君與吾兩人最相厚善,故此輩見吾等走過,不敢怠慢。」沈將仕道:「元來這個緣故,我也道為何無因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