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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楊素梅歸到自己房中,心裡還是恍惚不寧的,對龍香道:「今後切須戒着,不可如此!」龍香道:「姐姐只怕戒不定。」素梅道:「且看我狠性子戒起來。」龍香道:「到得戒時已是遲了。」素梅道:「怎見得遲?」龍香道:「身子已破了。」素梅道:「那裡有此事!你才轉得身,他們就打將進來。說話也不曾說得一句,那有別事?」龍香道:「既如此,那人怎肯放下?定然想殺了,極不也害個風癲,可不是我們的陰騭?還須今夜再走一道的是。」素梅道:「今夜若去,你住在外面,一邊等我,一邊看人,方不誤事。」龍香冷笑了一聲,素梅道:「你笑甚麼來?」龍香道:「我笑姐姐好個狠性子,着實戒得定。」
兩個正要商量晚間再去赴期,不想裡面兄嫂處走出一個丫鬟來,報道:「馮老孺人來了。」元來素梅有個外婆,嫁在馮家,住在錢塘門裡。雖沒了丈夫,家事頗厚,開個典當鋪在門前。人人曉得他是個富室,那些三姑六婆沒一個不來奉承他的他只有一女,嫁與楊家,就是素梅的母親,早年夫婦雙亡了。孺人想著外甥女兒雖然傍着兄嫂居住,未曾許聘人家,一日與媒婆每說起素梅親事,媒婆每道:「若只托着楊大官人出名,說把妹子許人,未必人家動火。須得說是老孺人的親外甥,就在孺人家裡接茶出嫁的,方有門當戶對的來。」孺人道是說得有理,亦且外甥女兒年紀長大,也要收拾他身畔來,故此自己抬了轎,又叫了一乘空轎,一直到楊家,要接素梅家去。素梅接着外婆,孺人把前意說了一遍。素梅暗地吃了一驚,推托道:「既然要去,外婆先請回,等甥女收拾兩日就來。」孺人道:「有甚麼收拾?我在此等了你去。」龍香便道:「也要揀個日子。」孺人道:「我揀了來的,今日正是個黃道吉日,就此去罷。」素梅暗暗地叫苦,私對龍香道:「怎生發付那人?“龍香道:“總是老孺人守着在此,便再遲兩日去,也會他不得了。不如且依着了,等龍香自去回他消息,再尋機會罷。」素梅只得懷着不快,跟着孺人去了。
所以這日鳳生去望樓上,再不得見面。直到外邊去打聽,才曉得是外婆家接了去了。跌足嘆恨,悔之無及。又不知幾時才得回家,再得相會。正在不快之際,只見舅舅金三員外家金旺來接他回家去,要商量上京會試之事。說道:「園中一應書箱行李,多收拾了家來,不必再到此了。」鳳生口裡不說,心下思量道:「誰想當面一番錯過,便如此你東我西,料想那還有再會的日子?只是他十分的好情,教我怎生放得不?」一邊收拾,望着東牆只管落下淚來。卻是沒奈何,只得匆匆出門,到得金三員外家裡,員外早已收拾盤纏,是件停當。吃了餞行酒,送他登程,叫金旺跟着,一路伏侍去了。
員外閒在家裡,偶然一個牙婆走來賣珠翠,說起錢塘門裡馮家有個女兒,才貌雙全,尚未許人。員外叫討了他八字來,與外甥合一合看。那看命的看得是一對上好到頭夫妻,夫榮妻員,並無衝犯。員外大喜,即央人去說合。那馮孺人見說是金三員外,曉得他本處財主,叫人通知了外甥楊大官人,當下許了。擇了吉日,下了聘定,歡天喜地。
誰知楊素梅心裡只想著鳳生,見說許下了甚麼金家,好生不快,又不好說得出來,對著龍香只是啼哭,龍香寬解道:「姻緣分定,想當日若有緣法,早已成事了。如此對面錯過,畢竟不是對頭。虧得還好,若是那一夜有些長短了,而今又許了一家,卻怎麼處?」素梅道:「說那裡話!我當初雖不與他沾身,也曾親熱一番,心已相許。我如今痴想還與他有相會日子,權且忍耐。若要我另嫁別人,臨期無奈,只得尋個自盡,報答他那一點情分便了,怎生撇得他下?」龍香道:「姐姐一片好心固然如此,只是而今怎能勾再與他相會?」素梅道:「他如今料想在京會試。倘若姻緣未斷,得登金榜,他必然歸來尋訪着我。那時我辭了外婆,回到家中,好歹設法得相見一番。那時他身榮貴,就是婚姻之事,或者還可輓回萬一。不然,我與他一言面訣,死亦瞑目了。」龍香道:「姐姐也見得是,且耐心着,不要煩煩惱惱,與別人看破了,生出議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