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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生與狄氏卻打得火一般熱,一夜也間不的。礙着鐵生在家,須不方便。胡生又有一個吃酒易醉的方,私下傳授了狄氏,做下了酒,不上十來杯,便大醉軟灘,只思睡去。自有了此方,鐵生就是在家,或與狄氏或與胡生吃不多兒杯,已自頽然在旁。胡生就出來與狄氏換了酒,終夕笑語淫戲,鐵生竟是不覺得。有番把歸來時,撞着胡生狄氏正在歡飲,胡生雖悄地避過,杯盤狼藉,收拾不迭。鐵生問起,狄氏只說是某親眷到來留着吃飯,怕你來強酒,吃不過,逃去了。鐵生便就不問。只因前日狄氏說了不肯交兌的話,信以為實,道是個心性貞潔的人。那胡生又狎呢奉承,惟恐不及,終日陪嫖妓,陪吃酒的,一發那裡疑心着?況且兩個有心人算一個無心人,使婢又做了腳,便有些小形跡,也都遮飾過了。到底外認胡生為良朋,內認狄氏為賢妻,迷而不悟。街坊上人知道此事的漸漸多了,編者一隻《嗇調山坡羊》來嘲他道:
那風月場,那一個不愛?只是自有了嬌妻,也落得個自在。又何須終日去亂走胡行,反把個貼肉的人兒,送別人還債?你要把別家的,一手擎來,誰知在家的,把你雙手托開!果然是糴的到先糴了,你曾見他那門兒安在?割貓兒尾拌着貓飯來,也落得與人用了些不疼的家財。乖乖!這樣貪花,只算得折本消災。乖乖!這場交易,不做得公道生涯。
卻說鐵生終日耽于酒色,如醉如夢,過了日子,不覺身子淘出病來,起床不得,眠臥在家。胡生自覺有些不便,不敢往來。狄氏通知他道:「丈夫是不起床的,亦且使婢們做眼的多,只管放心來走,自不妨事。」胡生得了這個消息,竟自別無顧忌,出入自檀,慣了腳步,不覺忘懷了,錯在床面前走過。鐵生忽然看見了,怪問起來道:「胡生如何在裡頭走出來?」狄氏與兩個使婢同聲道:「自不曾見人走過,那裡甚麼胡生?」鐵生道:「適纔所見,分明是胡生,你們又說沒甚人走過,難道病眼模糊,見了鬼了?」狄氏道:「非是見鬼。你心裡終日想其妻子,想得極了,故精神恍惚,開眼見他,是個眼花。」
次日,胡生知道了這話,說道:「雖然一時扯謊,哄了他,他後邊病好了,必然靜想得着,豈不疑心?他既認是鬼,我有道理。真個把鬼來與他看看。等他信實是眼花了,以免日後之疑。」狄氏笑道:「又來調喉,那裡得有個鬼?」胡生道:「我今夜乘暗躲在你家後房,落得與你歡樂,明日我妝做一個鬼,走了出去,卻不是一舉兩得。」果然是夜狄氏安頓胡生在別房,卻叫兩個使婢在床前相伴家主,自推不耐煩伏侍,圖在別床安寢,撇了鐵生徑與胡生睡了一晚。
明日打聽得鐵生睡起朦朧,胡生把些靛塗了面孔,將鬢髮染紅了,用綿裹了兩隻腳要走得無聲,故意在鐵生面前直衝而出。鐵生病虛的人,一見大驚,喊道:「有鬼!有鬼!」忙把被遮了頭,只是顫。狄氏急忙來問道:「為何大驚小怪?」鐵生哭道:「我說昨日是鬼,今日果然見鬼了。此病凶多吉少,急急請個師巫,替我禳解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