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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往前無路,退後無門,終不然死在這裡不成?且撮土為香,大家禱告天地,倘或不該死數,自有救星來救我們。」韓夫人依了蘆英說話,正在那裡叩頭禱告,忽然聽得叮叮噹當砍柴聲響,韓清道:「奶奶,好了,那壁廂有砍柴的聲,定是有人家的了。待孩兒問他一聲,央他領我們出大路去。」韓夫人道:「若是有人,快去問他,不要耽擱了。」說話之間,只見一個樵夫,正在那山凹裡砍柴。韓清便叫道:「借問老兄一聲,這山叫做恁麼山?怎的進得來,出不去?勞老兄指引我們出去,我重重謝你!」那樵夫放下斧頭,用手指道:「我這裡叫做墨尿山墨尿谷,只有墨尿人才踏着這墨尿路,你們極會算計的,為何也走進墨尿谷裡來?」韓清道:「我們一時間差了見識,聽信那賊道人的說話,因此上走進這山裡。」樵夫道:「你們住在長安時節,就差了見識,怎的說今日聽了這道人的言語,見識才差?」韓清聽得樵夫說在長安便差了見識,暗忖這樵夫定是個仙人,連忙跪下道:「望神仙指引我們一條出路。」那樵夫指道:「東南上有兩個神仙,坐在那石崖上頭,你們快打那裡去,就有路了。」韓清抬頭看時,那樵夫拿了斧頭,一溜風跑過高山去了。正是:當初不信神仙語,今日方知悔是遲。
當下,韓清只得領了家眷,望着東南上走時,果然有人行路徑,並沒有樹木交叉阻塞攔擋,放心到得前路。遠遠望見炊煙衝起,風裊盤旋,似有人家一般,及到其間,四下里都是茂林修竹,並沒有草舍繩樞,只見兩個道人坐在那石崖頂上,面前一個三腳鼎爐,紅焰焰火光透出。韓夫人叫韓清道:「坐的那兩個道人莫不是仙人?你可去求他度脫我和你的災難。」韓清連忙走近崖邊,高聲叫道:「神仙爺爺救我們一救!」原來兩個道人,一個是藍采和,一個是韓湘子。
先前呂洞賓化做樵夫,指引韓夫人、蘆英來此見他兩個,故此他兩個坐在這石崖上等他們。其時湘子見韓清來叫他,便答應道:「我兩個是山野道人,不是恁麼神仙,方纔在山下化得些齋糧,正在此做飯充饑,你若要飯吃,我便分些救你;若不要飯吃,請自尊便,早回去罷!」韓清道:「我們走了這一日,飯也是要吃的,只是分了與我們,兩位師父不夠吃。師父何不度我一家脫離了苦難,強如分齋飯與我們。」采和道:「螢火蟲自照還不亮。
怎麼度得你?你趁早回去的好。」韓清道:「苦惱!苦惱!那長安城中、昌黎縣裡,身也沒安處了,教我們回那裡去?」湘子道:「長安有高堂大廈;俸祿千鐘,昌黎有南北莊田,瓜園菜圃,怎的不去受享?說恁麼結果的話!」韓夫人道:「我一家到了今日,只求師父救我。」湘子道:「當初曾有人勸你們出家,你說申一紙文書,到于禮部衙門,把天下的名山道院、勝境仙居盡行掃除,不留一個,有說那出家話的,先打拐棒二十一下,也不饒他。你今日到這個地位,為何不申一角文書到禮部去,差些人夫轎馬,明晃晃從大路上回去?倒在這裡問野道人,我們野道人有恁麼勢耀,濟得恁事?」韓夫人告道:「愚夫愚婦肉眼凡胎,不識神仙,只望師父救我們草命。」韓清道:「師父若不度我,我就取手帕掛在樹上,自縊身死,少不得地方上總甲裡長也來拿住師父抵命。」采和道:「我們出家人朝游碧海,暮宿蒼梧,頃刻間飛行了幾千萬裡,怕恁麼人拿得我住。」韓夫人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師父怎麼不肯發一點慈心救度我們?」湘子道:「且不要閒說、只問你們今日是真心出家,還是假意?」韓夫人道:「今日死心塌地真要出家。」蘆英在旁說道:「婆婆,昔日有湘子來到家裡,你還不肯修行;今日又沒有湘子,我和你兩個婦人家,怎的好跟着兩個師父去修行?」采和道:「這話極說得有理,只怕你們不肯真心出家;若是肯真心出家,要見湘子,有何難哉!」韓清道:「師父,我哥哥實是在那裡地方,你引我們去尋了他,也是師父的陰騭。」湘子道:「我與湘子只是萍水相逢, 知他在那裡安身?好領你們去見得他。」韓夫人道:「我真真實實肯修行了,師父再不要把障眼法兒來撮弄我們。」采和道:「我兩個是慣弄障眼法兒的,你們快去投別人做師父,莫在此胡纏亂攪。」韓清道:「師父是兩位神仙,為何只說勒掯人的話?我們被人哄得多了,故此今日信你不過。」韓夫人道:「假和真一時間也辨不出來,只有湘子在我面前,我就信得過了。」采和道:「仙弟,他們既是這般說,你可現出原身,看他們認得你否?」湘子用手一指,叫韓夫人道:「湘子在那邊來了。」韓夫人與蘆英、韓清回身看時,不見有韓湘子,掉轉頭來,只見湘子立在面前,叫道:「嬸娘,我當初勸你出家,你說叔父雖然去世,我吃的是朝廷俸祿,住的是華屋高房,每日有珍惜百味、美酒肥羊,穿著有綾羅錦繡,鋪着有藍筍象床,東莊頭粟紅貫朽,西莊頭米爛陳倉,跟着出家有恁麼好處!怎麼今日倒思量出家起來?」韓夫人道:「侄兒,前話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