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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克魯普太太修廚房裡那火爐的工匠顯然缺乏遠見,那個火爐只能煮排骨和土豆,其它大概不能做。說到魚鍋,克魯普太太說,「嘿!我去看看那地方就會明白了。」她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我要去看嗎?就是我看了,我也不會心裡更明白呀,所以我說不用去看,並說「別管魚了。」可是克魯普太太說,不要講那話,蚝子上市了,為什麼不用蚝子呢?這也定下了。克魯普太太又說,她想貢獻的建議乃是:兩隻熱烤鷄——去糕餅店買;一份燉牛肉加青菜——去糕餅店買;兩份像一個葡萄乾餡餅和一份豬腰類的配菜——去糕餅店買;一個夾心烤麵包,還有一方肉凍糕(如果我喜歡)——去糕餅店買。這一來,克魯普太太說,她就可以集中精神來對付土豆,並可按她的想法來做好幹酪和芹菜了。
我按照克魯普太太的意見行事,自己去糕餅鋪定貨。定貨後,我沿斯特蘭街走,看見一家賣火腿和牛肉的店舖櫥窗裡有一種堅硬的東西,上有點點雜色,看上去像是大理石卻標名為「假龜,」我就進去買了一塊。當時,我實在可以充分相信這一塊可夠十五個人吃了。為了烹煮這玩藝,我費了些口舌才讓克魯普太太答應把它弄熟。
在液體狀態下,這玩藝縮得那麼厲害,我們發現它——正如斯梯福茲所言——「僅夠」四個人吃。
這些準備工作僥倖完成後,我又在考文特花園市場買了一點餐後小吃,還在那附近的一家零售酒店訂了很大一批的酒。我當天下午到家時,看見那些瓶子在食品貯藏室的地板上擺成了一個方陣,看起來有那麼多(雖然少了兩瓶而叫克魯普太太極其不安),我也真吃驚了一回呢。
斯梯福茲的朋友之一叫葛雷格,另一個叫馬肯。他倆都很風趣活潑。葛雷格比斯梯福茲稍年長點,馬肯看上去很年輕,我想他不過
20歲。我注意到,後者總把自己稱作不確定的「某人」,很少或根本就不用第一人稱單數。
「某人可以在這裡過得很好呢,科波菲爾先生。」馬肯說道——他說的是他自己。
「這地方不壞,」我說道,「房間也都還寬暢。」
「我希望你們兩個胃口都還好吧。」斯梯福茲說道。
「說實話吧,」馬肯說道,「城市似乎可以使某人的消化力大增。某人整天都覺得餓。某人不住地吃東西。」
由於一開始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太年輕而不配做東,晚飯開始,我就硬拉斯梯福茲坐在上首位,我坐在他對面。一切都很好;我們開懷痛飲;他那麼高明地使一切進行順利,宴會沒發生任何小停滯。我在整個晚飯過程中,並沒能表現得像我希望的那樣善於應酬,因為我的座位正對著房門口,我看到那個利索的年輕人不時從屋裡走出去,然後他的影子就投到門口的牆上,可看到他嘴邊有一酒瓶。這一來,我就注意力開了岔。
那「小妞」也讓我有些不安,與其說是因為她並不洗盤子,不如說是因為她老把盤子打碎。由於她生性愛探聽,所以不能堅決按指示的那樣獃在食品貯藏室裡,還不斷偷偷朝屋裡看我們,又不斷怕被人發現;在這種假想下,她幾次踩到她自己先前小心放在地板上的盤子上,造成了很大損失。
不過,這都是小小疵瑕,桌布撤下,小食擺上後,這些就很快被拋到腦後了。當宴會進行到這一階段時,那個利索的年輕人已話都說不囫圇了。示意他去和克魯普太太應酬交際後又打發那小妞去了地下室,我便恣意開心了。
我興緻漸漸變得非常好,我變得非常快活了,一下記起各種我差點忘了說的事,我舉止也一改平常。我為自己的笑話,開懷大笑,也為別人的笑話開懷大笑。由於斯梯福茲不把酒遞給我,我向他發出警告;我作了數次去牛津之約;宣佈想有一個和眼下完全一樣的聚餐會,並在此聲明變動前擬定每週舉行一次;我瘋了一樣地從葛雷格的鼻煙盒中吸了那麼多鼻煙,以至我不得不去食品貯藏室裡偷偷連打了十來分鐘的噴嚏。
我說呀,說呀,酒遞得越來越頻繁,一瓶又一瓶接連不斷地開,雖說那一時並不需要那樣。我建議為斯梯福茲乾杯。我說,他是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幼年時的保護者,我成年時的伴侶。我說,我很高興為他乾杯。
我說,我無法報答他給我的情誼,我無法表達我對他的愛慕。結尾時我說,「我建議為斯梯福茲祝福!上帝保佑他吧!嘿嘿!」我們為他連喝采三三共九次,又喝了九杯,最後又喝了好多。我繞過桌子走去和他握手時打碎了我手中酒杯。我一口氣說道:「斯梯福茲啊,你是我這生這世的指路明——明——明星。」
我說呀,說呀,突然聽到什麼人唱支歌唱到一半。馬肯就是那歌手,他唱的是「當一個人的心因憂慮而受壓抑時」。①他唱完那歌就建議為「女人」祝福!我反對這說法,我執意不讓這麼說。我說,這不是說祝酒詞的體面方式。
在我的住處,我只允許為「女士們」祝福!我和他爭得很厲害,主要原因是我發現斯梯福茲和葛雷格在笑話我——或在笑話他——或在笑話我倆。他說,某人不應受指揮。我說某人應受。他說,那麼某人不應受辱。
我說,此話有理——在我的屋頂下決不會有人受辱,在我家,眾家庭守護神都是神聖的,敬客的法則高於一切。他說,他承認我是一個極好的人,這麼說一點也不有損某人尊嚴。我立刻建議為他乾杯。
①這是歌劇《乞丐的歌劇》中一首歌的一句,後接為:「一旦出現一個女人,滿天烏雲便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