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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已甲午間,有扶乩者自正定來,不談休咎,惟作書畫,頗疑其偽托。然見其為曹慕堂作着色山水長卷,及醉鍾馗像,筆墨皆不俗。又見贈董曲江一聯曰:黃金結客心猶熱,白首還鄉夢更游。亦酷肖曲江之為人。
●佃戶二曹婦悍甚,動輒訶詈風雨,詬誶鬼神。鄰鄉裡閭,一語不合,即揎袖露臂,攜二搗衣杵,奮呼跳擲如雌虎。一日乘陰雨出竊麥,忽風雷大作,巨雹如鵝卵,已中傷仆地,忽風捲一五斗栲栳,墮其前頂之,得不死。豈天亦畏其橫歟?或曰:是雖暴戾,而善事其姑,每與人計,姑叱之輒弭伏,姑批前頰,亦跪而受。
然則遇難不死有由矣。孔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豈不然乎?
●癸亥夏,高川之北墮一龍,裡人多目睹之。姚安公命駕往視,則已乘風雨去。其蜿蜒攫皊之跡,蹂躪禾稼二畝許,尚分明可見。龍神物也,何以致墮,或曰是行雨有誤,天所謫也。
按世稱龍能致雨,而宋儒謂雨為天地之氣,不由於龍。余謂禮稱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故公羊傳謂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惟泰山之雲。是宋儒之說所本也。易文言傳稱,雲從龍。
故董仲舒祈雨法,召以土龍。此世俗之說所本也。大抵有天雨,有龍雨,油油而云,瀟瀟而雨者,天雨也;疾風震雷,不久而過者,龍雨也。觀觸犯龍潭者,立致風雨天地之氣,能如是之速合乎?洗皌答誦梵咒者,亦立致風雨。
天地之氣,能如是之刻期乎?故必兩義兼陳,其理始備。必規規然膠執一說,毋乃不通其變歟。
●裡人王驢耕于野,倦而枕塊以臥,忽見肩輿從西來,仆馬甚眾,輿中坐者先叔父儀南公也。怪公方臥疾,何以出行,急近前起居,公與語良久,乃向東北去,歸而聞公已逝矣。計所見仆馬,正符所焚紙器之數。僕人沈崇貴之妻,親聞驢言之,後月餘驢亦病卒,知白晝遇鬼,終為衰氣矣。
●余第三女,許婚戈仙舟太仆子,年十歲,以庚戌夏至卒。先一日,病已革,時余以執事在方澤,女忽自語曰:今日初八,吾當明日辰刻去,猶及見吾父也,問何以知之,瞑目不言。余初九日禮成歸邸,果及見其卒,卒時壁掛洋鐘,恰皍然鳴八聲,是亦異矣。
●膳夫楊皏,粗知文字,隨姚安公在滇時,忽夢二鬼持皋票來拘。標名曰楊皏,義爭曰:我名楊義,不名楊皏,爾定誤拘,二鬼皆曰:字上尚有一點是省筆義字,義又爭曰:從未見義字如此寫,當仍是皏字,誤滴一墨點。二鬼不能強而去,同寢者聞其囈語,殊甚了了,俄姚安公終養歸,義隨至平彞,又夢二鬼持票來,乃明明楷書楊義字,義仍不服曰:我已北歸,當屬直隷城隍,爾雲南城隍,何得拘我?喧詬良久,同寢者呼之乃醒,自雲,二鬼甚憤,似必不相舍。次日行至滇南勝境坊下,果馬蹶墮地卒。
●余在烏魯木齊,畜數犬,辛卯賜環東歸,一黑犬曰四兒,戀戀隨行,揮之不去,竟同至京師。途中守行篋甚嚴,非余至前,雖僮仆不能取一物。稍近,輒人立怒嚙,一日過闢展七達阪達——阪譯言山嶺,凡七重,曲折陡峻,稱為天險。車四輛,半在嶺北,半在嶺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
犬乃獨臥嶺巔,左右望而護視之,見人影輒馳視,余為賦詩二首曰: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饑行,冰雪崎嶇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痴生。紀其實也。
至京歲余,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輩病其司夜嚴,故以計殺之,而託詞于盜,想當然矣。余收葬其骨,欲為起塚題曰義犬四兒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鎸姓名于胸臆,曰趙長明,曰于祿,曰劉成功,曰齊來旺。
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余乃止。僅題額諸奴所居室,曰師犬堂而已。初翟孝廉贈余此犬時,先一夕,夢故仆宋遇叩首曰:念主人從軍萬裡,今來服役,次日得是犬,瞭然知為遇轉生也。
然遇在時,陰險狡黠,為諸仆魁。何以作犬,反忠藎?豈自知以惡業墮落,悔而從善歟?亦可謂善補過矣。
●神能化形,故狐之通靈者,可往來于一隙之中,然特自化其形耳。宋蒙泉言,其家一仆婦,為狐所媚,夜輒褫衣,無寸縷,自窗欞舁出,置於廊下,共相戲狎。其夫露刃迫之,則門鍵不可啟,或掩扉以待,亦自能堅閉,僅于窗內怒詈而已。一日,陰藏鳥銃,將隔窗擊之,臨期皒銃不可得。
次日,乃見在錢櫃中。銃長近五尺,而櫃口僅尺餘,不知何以得入,是並能化他形矣。宋儒動言格物,如此之類,又豈可以理推乎?姚安公嘗言:狐居墟墓,而幻化室廬,人視之如真,但不知狐自視如何耳。狐具毛革,而幻化粉黛,人視之如真,不知狐自視又如何?不知此狐所幻化,彼狐視之更當如何?此真無從而推究也。
●烏魯木齊把總蔡良棟言,此地初定時,嘗巡皔至南山深處——烏魯木齊在天山北,故呼曰南山,日色薄暮,似見隔澗有人影,疑為瑪哈沁——額魯特語謂劫盜曰瑪哈沁,營伍中襲其故名。伏叢莽中密偵之,見一人戎裝坐磐石上,數卒侍立,貌皆猙獰,其語稍遠不可辨,惟見指揮一卒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並姣麗白皙,所衣皆繒皕,各反縛其手,皕觫輓首跪,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裳伏地鞭之流血,號呼淒慘,聲徹林谷,鞭訖徑去。六女戰慄跪送,望不見影,乃嗚咽歸洞。其地一射可及,而澗深崖陡,無路可通,乃使弓力強者,攢射對崖一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