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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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啦，別胡閙了，」斯毛奇咆哮說，也推了山姆一把，推得比較猛。

這最後一推產生了那位老練的斯毛奇先生打算造成的效果；因為，急於回敬的山姆正把那人的身體往門框上擠的時候，那首腦溜進去到櫃檯那邊去了：山姆和斯毛奇先生對罵了幾句之後，也就跟了進去。

「早上好，我的親愛的，」那首腦對櫃檯裡的年輕女人說，帶著澳洲灣的大方和新南威爾士的文雅；(澳洲灣和新南威爾士俱澳洲地名。此處意謂並不大方文雅。)「匹克威克先生的房間在哪裡呀，我的親愛的？」

「帶他上去，」女子對一個茶房說，答話的時候竟不屑于對那裝束華麗的男子再看一眼。

茶房應命領路上樓，穿粗大衣的人跟着他，山姆又跟着他，一面上樓一面盡情做了種種表示極其鄙夷的姿態：使仆役們和其他的旁觀者們說不出地滿意。害着啞了嗓子的咳嗽病的斯毛奇先生留在下面，在過道里吐痰。

來得未免太早的來客由山姆跟着走進房間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還熟睡在床上。他們進房的聲響驚醒了他。

「刮臉水，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從幃幕裡面說。

「馬上就把你刮光，匹克威克先生。」客人說，拉開床頭的一片幃幕。「關於巴德爾的案子，我帶來強制你執行的命令~~。這是拘票~~。民事高等裁判所的~~。這是我的名片。我想你會光臨舍間的吧。」那位執行官的屬員~~原來他是這樣一位人物~~在匹克威克先生肩膀上友善地拍了一下，把名片向被單上一丟，從背心口袋裏掏出一根金牙籤來。

「姓南比，」匹克威克先生從枕頭下面摸出眼鏡戴起來看名片的時候，那位執行官的代表說。「南比，貝爾衚衕，科爾門街。」

這時，一直把眼睛盯着南比先生的油光發亮的海狸皮帽子的山姆，插嘴說：

「你是個教友會會員(教友會係一種基督教宗派，自稱為教友會，外人譏稱為」顫抖教徒「。此宗派無特殊教條或主張，勢力不大，現幾消滅。稱人為教友會會員有嘲諷之意。)嗎？」山姆說。

「在我和你辦完交涉之前，我會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的，」那位憤憤然的官吏回答說。「有那麼一天，我會教訓你懂點規矩的。」

「謝謝羅，」山姆說。「我也會同樣地對付你呢。脫了帽子吧。」說著，維勒先生就用極其熟練的手法把南比先生的帽子敲到了房間的那一頭，這一下子來得那麼猛，而且几乎使他把金牙籤吞了下去。

「你看呀，匹克威克先生，」驚慌失措的官吏說，喘着氣。「我執行任務的時候在你的房間裡被你的僕人毆打。我受肉體的威脅。我要你作見證呀。」

「什麼見證都不要作，先生，」山姆接上說。「你把眼睛閉緊了，先生。我要把他摔到窗戶外去，可惜跌不了多遠，因為外面有鉛板。」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用發怒的聲音說，那時他的隨從正做出種種敵意的表示，「假使你再說一句話，或者對這個人加以一點幹涉，我馬上就辭退你。」

「但是，先生，」山姆說。

「閉嘴，」匹克威克先生打斷他的話，說。「把那帽子拾起來。」

但是這件事山姆卻毅然決然地拒絶執行；當他受了主人的嚴厲叱斥之後，那位迫不及待的官吏自己屈尊去拾起來了，同時對山姆發泄了一大堆種類繁多的威脅的話，但是那位紳士泰然由着他去罵：只是說，假使南比先生高興把帽子再戴上的話，他就要再把它敲掉。南比先生呢，也許覺得這種辦法可能會給他惹出麻煩，所以拒絶加以引誘，接着就喊斯毛奇上來。南比先生告訴他，逮捕已經完成，他只要等犯人穿好衣服，於是自己大搖大擺出去，乘着車子走了。斯毛奇用倨傲的態度要求匹克威克先生：「儘可能爽快些，因為正是忙的時候，」就拉了一張椅子在門口坐下，等他穿戴完畢。於是山姆被打發出去僱一輛出租馬車，三個人坐上去向科爾門街出發。路程幸而不遠；因為斯毛奇先生除了沒有動人的談話才能以外，而且，由於我們在別處提過的他那身體方面的缺陷，使他成為一個在狹小的空間之內決不討人歡喜的同伴呢。

馬車駛進一條又狹又黑的街上，在每隻窗戶都安着鐵欄干的一座房子前面停了；門柱上寫着名字和官街：「南比，倫敦執行官的屬員」；一位可能被看作斯毛奇先生被遺棄的孿生弟兄的紳士開了內室的門，他有一把大鑰匙隨身帶著，專為開門用的；於是匹克威克先生被引到「咖啡間」裡。

這咖啡間是一間前房：它的主要特徵是佈滿新鮮的沙土和腐臭的煙草煙味，匹克威克先生對他進去的時候已經坐在裡面的三個人行了個禮，打發山姆去通知潘卡以後，就退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懷着幾分好奇心從那裡打量他的新同伴們。

其中之一是一個只有十九歲或者二十歲的孩子，那時候雖然還不到十點鐘，他就在喝摻上水的杜松子酒，抽着雪茄：從他的紅腫的臉色看來，這兩種娛樂是他過去一兩年之內經常熱心從事的。在他對面，用右腳的靴尖在抖動爐火的，是一個粗鹵的大約三十歲的青年人，有一張病容的臉孔和一條沙啞的嗓子：顯然是深通世故的，並且有種迷人的放蕩不覊的派頭，那是從酒店裡和低級的彈子檯上得來的。這房裡的第三位房客是一個中年男子，穿了一套很舊的黑色衣服，他的樣子蒼白而憔悴，不斷在房裡走來走去：時時停下來非常焦急地望望窗外，好像在等什麼人，然後又重新走動。

「今天你最好還是借我的剃刀用一用吧，艾厄斯萊先生，」撥爐火的人說，一面對他的朋友那個孩子丟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