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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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的身體的這種簡捷的處置，使匹克威克先生非常摸不着頭腦，他走回監房，腦子裡盤算怎樣做才好。然而他相信，在採取任何措施之前，還是先去看看那些提出和他住在一道的三位紳士，並且和他們談談為是，所以他一直向三樓走去。

他在過道里摸索了一陣，並且試想在昏暗的光線裡辨認各個房門上的號頭，終於還是問了一個酒店雜役，他正好在從事早晨收拾酒具的工作。

「二十七號是哪一間呀，朋友？」匹克威克先生說。

「過去五個門，」酒店雜役答。「門上有粉筆畫着一個人，絞死了。還抽着煙斗。」

匹克威克先生依照這個指示慢慢沿著過道前進，直到遇到上述樣子的「一位紳士的肖像」之後，就用食指的關節在他的臉上敲起來~~先是輕輕地，後來響些。這樣重複了幾次都毫無效果以後，他就冒昧推開門向裡窺探。

房裡只有一個人，他正倚在窗口，几乎失去平衡地探身窗外，非常堅持地拚命往下面運動場上他的一個知己朋友的帽頂上吐口水。無論說話。咳嗽。打噴嚏。敲門，或者任何其他的吸引注意的通常辦法都不能使這人覺察來了客人，所以匹克威克先先遲疑了一會兒之後，就走到窗口跟前，輕輕拉拉他的上衣的燕尾。那人很迅速地縮回頭和肩膀，對匹克威克先生從頭到腳打量着，用生氣的聲調問他有什麼~~這裡是個罵人字眼~~事。

「我想，」匹克威克先生說，看看他的票子，「我想這裡是三樓二十七號吧。」

「怎麼樣？」那位紳士答。

「我因為接到這片紙頭所以到這裡來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說。

「拿來瞧瞧，」那位紳士說。

匹克威克先生照辦了。

「我覺得洛卡是應該叫你到別處去住的，」辛普孫先生(因為他正是一條腿)像是很不滿意地停頓了一陣之後說。

匹克威克先生也覺得如此；但是，在那情形之下，他認為最安全的辦法是保持沉默。

辛普孫先生隨後默默想了一會兒，於是把頭探到窗外，打了一個尖鋭的唿哨，大聲叫喚了幾個什麼字眼，重複了好幾次。是什麼字眼，匹克威克先生聽不出；不過他推想那是馬丁先生的別號，因為下面的場子上有許多紳士立刻開始大叫「屠夫」!並且模仿着社會上這種有用的階級慣于每天用來使人知道他們出現在廣場柵欄附近的那種聲調。

隨後的事情證實了匹克威克先生的印象的正確性；隔了幾秒鐘，一位照他年齡說來未免胖得過早的紳士，穿著作買賣人穿的藍斜紋布上衣，圓頭的高統靴子，几乎上氣不接下氣地進了房，後面緊跟着另外一位紳士，穿的是非常襤褸的黑衣服，戴一頂海豹皮便帽。後面這一位，上衣用鈕子和別針交錯着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有一張很粗的紅臉孔，看上去像個喝醉了的牧師，而他的確是的。

這兩位紳士輪流看了匹克威克先生的住宿券之後，有一位表示說那是「搗蛋」，另一位確信那是「一個麻煩」。

他們用這些非常清晰易解的字眼表示了感慨之後，就在難堪的沉默中對匹克威克先生看看，並且互相看看。

「真氣人，我們三個人正睡得舒舒服服的，」牧師說，看看那三床各自用毯子捲起來的污穢的被縟：它們在白天佔據着房間的一角，形成一條板子似的東西，上面放了用普通的帶藍花的黃色陶器製成的。裂了縫的舊臉盆。水罐和肥皂碟。「真氣死人。」

馬丁先生用更強硬一些的字眼表示了同樣的意見；辛普孫先生呢，用許多沒有任何實質名詞作伴的咒罵言語「大放厥詞」之後，就捲起衣袖來開始洗菜做飯了。

當這事在進行之際，匹克威克先生觀察了污穢不堪和濁悶不堪的房間。那裡絲毫沒有地毯。幃幕或窗帘的痕跡。甚至一個壁櫥也沒有。毫無疑問，縱使有一個的話，也沒有多少東西可放；不過，雖然東西的種類少，數量小，卻還是有麵包渣。乾酪片子。濕手巾。肉屑。衣服。殘缺不全的陶器。沒有噴嘴的風箱和沒有尖的烤叉之類散亂放在三個無所事事的男子共同起居和睡覺的小房間裡，而呈現出叫人看來很不舒服的景象。

「我想這是有辦法解決的，」沉默了很久之後，屠夫說。「你覺得罰一罰怎麼樣呢？」

「請你原諒，」匹克威克先生答。「你說的什麼‧我不大懂。」

「你覺得罰一點錢行嗎？」屠夫說。「正規的同房費是兩個半先令。你出三個先令吧？」

「~~還加上一個六便士的銀幣，」做牧師的紳士說。

「得，那也沒有關係；不過每人多兩個便士罷了。」馬丁先生說。

「那你覺得怎麼樣‧我們一星期罰你三先令六便士。來吧!」

「還要請一加侖啤酒，」辛普孫先生附和着說。「喂!」

「當場喝下去，」附屬牧師說。「來吧!」

「我真的不懂這地方的規矩，」匹克威克先生回答，「所以你們的話我還是不明白呢。我能夠住在別的地方嗎‧我想是不能的吧。」

聽了這種問話，馬丁先生帶著極其驚奇的臉色對他的兩個朋友看看，隨後三位紳士各自用右手的大拇指朝左肩膀上面一挑。這個動作有一個不充分的語言的解釋，就是那非常之不得力的成語「不顯得吧」；它由若干位慣于一致行動的女士們或紳士們執行起來的時候，有非常優雅和活潑的效果；這說法帶著一種輕鬆和打趣的諷刺意味。

「能夠!」馬丁先生重複匹克威克先生的話，帶著一種憐憫的微笑。

「唉，假如我那樣不懂人情世故，我就會吃了我的帽子，還會把扣子吞下去，」做牧師的紳士說。

「我也會這樣，」好運動的那位，莊嚴地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