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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故事的人還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兩隻狗猛地一下站起來.驚慌地吠叫着,從火堆旁跑了開去,消失在黑暗中。孩子們個個都害怕得要命。瓦尼亞從他的蓆子下蹦了起來。帕夫盧沙一面喊.一面跟着狗跑去。狗的吠叫聲很快遠去了……可以聽到受驚馬群的慌亂的奔跑聲。帕夫盧沙大聲吆喝着狗:「謝雷!茹奇卡!……」過了不多會兒,狗叫聲靜下來了;帕夫盧沙的聲音已經遠去了……又過了一會兒;孩子們困惑地面面相覷,似乎在等待什麼事的發生。……驟然傳來奔跑的馬蹄聲;一匹馬猛然在篝火旁停了下來,帕夫盧沙抓住馬鬃,靈巧地跳下馬。兩隻狗也跳進了火光的圈子裡,立即坐下了,伸出紅紅的舌頭。
「那兒怎麼啦‧怎麼回事?」孩子們問。
「沒什麼,」帕韋爾朝馬揮了揮手,回答說,「興許是狗聞到了什麼。我想,是狼吧,」他以坦然的聲調說,整個胸膛急促地喘着氣。我情不自禁地欣賞了一會帕夫盧沙。此刻他顯得異常帥氣。他那並不漂亮的臉蛋由於騎馬奔騰而變得神采煥然,洋溢着勇敢無畏,堅強不拔的氣概。他赤手空拳在深夜裡毫不猶豫地孤身前去趕狼……「何等出色的孩子呀!」我望着他,心裡這樣想。
「你們都見過狼,是嗎?」膽小的科斯佳問。
「這地方一向有很多狼,」帕韋爾回答說,『』不過狼只在冬天裡才來搗亂。”
他又在火堆前坐下來。他坐下的時候,把一隻手擱在一頭狗的毛茸茸的後腦勺上,這頭心中美滋滋的畜生帶著感激和驕傲的神情從一旁瞅着他,久久地沒有掉過頭去。
瓦尼亞又鑽到蓆子下躺着。
「伊柳什卡,你給我們講的事多麼可怕呀,」費佳又說起話來,他是個富裕農民的兒子,所以常常帶頭說話(他自己說得不多似乎怕說多了有失身份。)「真見鬼,這兩頭狗又在那兒叫喚了……真的,我聽說你們這地方有鬼怪。」
「你是指瓦爾納維齊嗎‧……那可不!多麼奇特的鬼怪呀!聽說有人在那兒不止一次地看見過從前的老爺——那已死去的老爺。聽說他穿著長襟外套,老是唉聲嘆氣的,老是在地上找什麼東西。有一次特羅菲梅奇老爺爺遇到他,就問他:『伊萬‘伊萬內奇老爺,你在地上找什麼呀?」』
「他問他啦?」費佳驚訝地插嘴問。「可不,問啦。」
「喲,特羅菲梅奇真行呀……哦,那老爺又怎麼說呢?」
「他說,『我在找斷鎖草。』他說『斷鎖草』時聲音很輕很輕伊萬.伊萬內奇老爺,你要斷鎖草于什麼用呀‧’他說,‘在墳裡悶得不行,很難受,特羅菲梅奇,我想出來,想出來……」
別任草地(
4)
「這算怎麼回事呀!」費佳說,「想必他沒有活夠吧。」
「真怪呀!」科斯佳說,「我原以為只有在追悼亡靈的那個星期六才能看得見死人呢。」
「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得見死人,」伊柳沙挺自信地接過話說。我已發現,他對農村裡的各種迷信傳說比別人知道得更清楚……「不過,在追悼亡靈的那個星期六,你可以看見這一年輪到要死的活人。只要在那天夜裡坐在教堂門前的台階上,老盯着大路看,誰從大道上走來,又經過你面前,他就是這一年裡要死的人。我們那邊的婆娘烏利雅娜去年就到教堂台階上待過。」
「那她看見什麼人了嗎?」科斯佳好奇地問。
“當然看見了呀。她在台階上坐了很久很久,起初什麼人也沒看見,也沒聽見……不過,好像有一頭狗在什麼地方老是汪汪叫着,叫着。……忽然她看見有一個單穿襯衫的男孩子在路上走着。
她定睛一瞧——原來是費多謝耶夫家的伊萬什卡……「就是春天裡死的那一個?」費佳插嘴問。
「就是他。他頭也不抬地走着……烏利雅娜還是認出制了……後來她又看見一個婆娘在那邊走。她仔細地瞧呀,黷呀——唉,天哪!原來是她自己在那邊走,是烏利雅娜自個呀。」
「真的是她自個?」
「確實是她自個兒。」
「怎麼啦,她不是還沒有死嗎?」
「這一年還沒有過完嘛。你瞧瞧她那副模樣:靈魂往哪兒擱呀。」
這幾個孩子又不作聲了。帕韋爾往火裡添了一把于樹枝。那火爆燃了一下,干樹枝突然就變黑了,嗶嗶剝剝地響開了,冒出煙氣,彎曲起來,燒着的一頭漸漸翹起來。火光一顫一顫的,向四方映射出去,特別是向上映射。驀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自鴿,它直飛到這一火光裡,被熱烈的火光照得通亮,它驚恐地在一個地方打了幾個轉,拍拍翅膀就飛得不見了。
「準是迷了路,找不到家了,」帕韋爾說,「現在它還要飛的,飛到哪兒算哪兒,落到哪兒,就在哪兒過夜。」
「喂,帕夫盧沙,」科斯佳說,「這是不是一個真誠的靈魂往天上飛?」
帕韋爾又往火裡添了些樹枝。「興許是吧,」他終於這樣回答。「帕夫盧沙,請說說,」費佳說,「你們沙拉莫沃那邊也看得見天兆嗎?」
『貅是說太陽一下子消失了,是嗎‧當然看得見的。』
「你們一定也很害怕吧?」
「不光我們是這樣。我們那位老爺雖然早些時候對我們說:『你們就要看到天兆了,』可是天黑下來時,聽說他也嚇得要命。在僕人小屋裡,那廚娘一看到天黑下來,便抓起爐叉把爐台上的所有盆盆罐罐全敲個粉碎,她說,『世界末日到了,誰現在還要吃飯呀。』這樣一來,燒好的菜湯全流掉了。我們村子裡還有這樣的傳說呢,夥計,說是白狼遍地跑,把人都吃了,猛禽要飛來,特裡什卡也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