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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特裡什卡是什麼樣的?」科斯佳問。
「這你不知道?」伊柳沙興頭來了,接過話說,「夥計,你是打哪兒來的呀,連特裡什卡都不知道‧你們村裡的人光知道獃坐著,什麼也不懂!特裡什卡是個不同尋常的人,他要來了,這個人奇怪極了,他來了,誰也抓不住他,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就這樣厲害。比如說,莊稼人想要抓住他,拿着棍子去追他,把他團團圍住,可他會使遮眼法——讓他們眼睛都看不見,他們便會自己相互亂打一氣。又比如,把他關進大牢——他就要求拿一勺水給他喝,等勺拿來了,他就鑽到勺裡去,一下就無影無蹤了。給他套上鎖鏈,他一晃手,鎖鏈就脫掉了。唉,這個特裡什卡就要來了,他要走遍鄉村和城市。這個特裡什卡狡猾着呢,他要迷惑莊稼人……唉,拿他真沒治……這傢伙可怪啦,可狡猾啦。」
「可不是,」帕韋爾以不慌不忙的聲調繼續說,「他就是這個樣。我們那邊的人就等着他來。老人們說了,只要一出現天兆,那特裡什卡就要來。這不,天兆真的出現了。所有的人全往外跑,跑到田野上,等着出什麼事。你們知道,我們那地方挺開闊,什麼都看得清。大家全在觀望着——忽然從小鎮那邊的山上走下一-V)k來,樣子很古怪,腦袋大得驚人大家一下驚喊起來:『哎呀,特裡什卡來了!哎呀,特裡什卡來了!』接着就往四處紛紛逃跑。村長躲進水溝裡;村長老婆卡在門底下出不來,一邊拚命地叫喊,把自家的狗嚇得賊死,於是那頭狗便掙脫了鎖鏈,跳過籬笆,逃進林子裡去了;庫濟卡的爹多羅費伊奇也跳進燕麥地裡,蹲下身子,學鵪鶉叫,他說,『說不定殺人的魔鬼會憐憫鳥兒的。』大家都嚇得什麼似的!……誰料到來的人竟是我們村的桶匠瓦維拉,他買了個新木桶,把這木桶戴在了頭上。」
孩子們都大笑起來,接着又沉默了一會,在大野外談天說地的人常常會這樣的。我瞧了瞧四周:夜色顯得莊重而威嚴;夜半時分乾燥的暖氣替代了晚問潮乎乎的涼氣,暖和的夜氣如同柔軟的帳子還要久久地罩在沉睡的田野上;離清晨最初的瑟瑟聲、沙沙聲和簌簌聲,離最初的朝露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天空上還沒有月亮,在這些日子裡它很晚才升上來。數不清的金色星星似乎在競相閃爍,悄悄地沿銀河的方向流去。的確,眺望那些星辰,彷彿隱隱感到地球也在不停地飛奔……河面上突然接連兩次響起奇怪的、刺耳的、痛苦的喊叫聲,過了不多一會兒,那喊叫聲已經遠些了。科斯佳哆嗦了一下,問:「這是怎麼啦?」
「這是蒼鷺在叫喚。」帕韋爾泰然地回答。
「蒼鷺,」科斯佳重複了一下……「帕夫盧沙,我昨天晚上聽到的是什麼呀,」他停了一下,接著說,“你說不定知道……’,
「你聽見什麼啦?」
「我聽見這樣的聲響。我從石嶺來,前往沙什基諾;起先我老是在我們的榛樹林裡走,後來在一片草地上走——你知道,就在那山谷急轉彎的地方,有個很深的水潭;你知道那水潭裡還長滿了蘆葦;我就是從這個水潭邊上走過,哥們,突然間聽到有人在水潭裡嗚嗚、嗚嗚、嗚嗚地呻吟,那聲音好悲哀、好可憐呀。這可把我嚇壞了,哥們:那一會天色已很晚了,聲音又是那麼淒淒慘慘的。我自己也想哭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啊?」
別任草地(
5)
「前年夏天,一夥盜賊把護林人阿基姆淹死在這個水潭裡,」帕夫盧沙說,「說不定是他的靈魂在哭訴吧。」
「原來是這樣呀,哥們,」科斯佳睜大了那雙本來就夠大的眼睛,說……「我還不知道阿基姆就是被淹死在這個水潭的,要不我更會嚇得要死。」
「不過,聽說有些小蛤蟆,」帕夫盧沙又說,「叫起來聲音也那麼淒慘。」
「蛤蟆‧噢,不,那不是蛤蟆……那怎麼是……(蒼鷺又在河上叫了幾聲。)“唉,那鬼傢伙!」科斯佳不由地說,「好像林妖叫。」
「林妖不會叫,他是啞巴,」伊柳沙接過話說,「他只會拍巴掌,呱唧呱唧的……」
「怎麼,你見過林妖,是嗎?」費佳用嘲笑口吻打斷他的話。
「不,沒見過,但願不要讓我看見他;可是別人看見過。前些時候我們那邊就有個莊稼人被林妖捉弄過:林妖領着他在林子裡走呀,走呀,但老是在一塊地方轉來轉去……直到天亮,才好不容易回到家。」
「這麼說,他看見過林妖噦?」
「看見啦。他說那個傢伙挺大挺大的個,黑不溜秋的,身子遮得嚴嚴的,好像躲在樹後邊,讓人看不大清,好像躲着月亮,那雙大眼睛瞧呀,瞧呀,一眨一眨的……」
「哎呀呀!」費佳輕輕地發顫,聳聳肩膀喊了聲,「呸!……」
「為什麼讓這種鬼傢伙待在世上?」帕韋爾說,「真是的!」
「別罵,小心,他會聽見的,」伊利亞說。
又是一陣沉默。
「你們瞧,你們瞧,夥計們,」驀然響起瓦尼亞稚嫩的聲音,“你們瞧瞧天上的星星,真像蜜蜂那樣在擠來擠去!
他從蓆子下邊探出他那鮮嫩的小臉蛋,支在小拳頭上,慢慢鼬抬起他那雙平靜的大眼睛。孩子們都舉目仰望天空,望了老半天。「喂,瓦尼亞,」費佳親切地說,「你姐阿紐特卡的身體好嗎?」
「挺好的,」瓦尼亞回答說,發音有點不清。
「你問問她,她為什麼不到我們那邊去玩‧……」
「不知道。」
「你跟她說,請她來玩。」
「好吧。」
「你跟她說,我有禮物送她。」
「也送我嗎?」
「也送你。」
瓦尼亞喘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