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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99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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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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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繩祖送銀回來,攜同紹聞上火巷來尋王紫泥。到了門首,臨街三間小樓,一個大門。進去只見三間廳房,槅子關着,院內盆花、缸魚,也頗幽雅。只說無人在家,卻聽得廳內有人道:「好嘴!好嘴!」張繩祖便推門道:「青天白日,關住門做啥事哩?」內邊王紫泥道:「從西過道走閃屏後進來罷,怕影飛了鵪鶉。」二人方知廳裡鬥鵪鶉。

果然從西過道過去,由廳房後門進來。只見四五個人,在亮窗下圍着一張桌子看鬥鵪鶉。桌上一領細毛茜氈,一個漆髹的大圈,內中兩個鵪鶉正咬的熱閙。繩祖認的內中有兩個瑞雲班戲子,一個篦頭的孫四妞兒。那一個少年滿身時樣綢緞衣服,卻不認的。因鵪鶉正鬥,主客不便寒溫。鬥了一會,孫四妞道:「你兩個不如摘開罷。」那戲子道:「九宅哩,摘了罷?」那少年道:「要打個死仗!」又咬了兩定,只見一個漸漸敵擋不住,一翅兒飛到圈外。那戲子連忙將自己的攏在手內。只見那少年滿面飛紅,把飛出來的鵪鶉綽在手內,向地下一摔,摔的腦漿迸流,成了一個羽毛餅兒。提起一個空緞袋兒,忙開廳門就走。王紫泥趕上一把扯住,說道:「再坐坐吃杯茶去。」


  

那少年頭也不扭,把臂一搖而去,一聲兒也不回答。有一隻《荷葉杯》詞,單道鬥鵪鶉敗陣之辱:

撒手圈中對仗,膽壯,彈指陣頻催,兩雄何事更徘徊。來麼來!來麼來!

忽的陣前漸卻,毛落,敵勍願休休,低頭何敢再回頭,羞莫羞!羞莫羞!

卻說那少年去了,王紫泥回來道:「有慢尊客,得罪!得罪!」方纔賓主為禮。整椅讓座,獻茶。繩祖道:「紫老認的此位麼?」王紫泥道:「怎的不認的。這不是譚孝廉先生公子麼?去年在林騰雲席上就認的。」繩祖道:「適纔那位少年是誰?」王紫泥道:「那是城西鄉管沖甫的小兒子,兄弟排行第九,外號兒叫做『管不莊。進城來賭博,帶了一個鵪鶉,不知怎的遇見他三個,就到我這裡趁圈子咬咬。偏偏的咬輸了,一怒而去。」那孫四妞介面道:「我在街上做生意,管九宅見了我問:‘誰有好鵪鶉要咬哩?』我說惟有瑞雲班他兩個有,是城裡兩個出名的好鵪鶉。九宅哩就催我叫去。我叫的他兩個到了,要趁王六爺這裡咬咬,咬完了還要賭哩。誰知道他的就咬輸了,惹的大惱走開了,很不好意思的。」那戲子也道:「我起先看見他那鵪鶉是支不住了,他只管叫咬。你沒見他那鵪鶉早已腳軟,他一定要見個輸贏高低,反弄的不好看。」孫四妞道:「他仗着他的鵪鶉是六兩銀子買的。」戲子笑道:「不在乎錢,是要有本事哩。那鵪鶉明腿短些,便不見出奇了。」

紹聞道:「玩這個東西,卻也有趣。把你的鵪鶉拿來我看看。」

戲子走近前,送鵪鶉去看。紹聞伸手去接,那戲子連聲道:「不是這個拿法。」紹聞縮了手說:「我原不在行。」那戲子道:「相公若是見愛時,我情願連布袋兒奉送。但只是這是個值七八兩的東西,見過五六場子,沒有對手。我回去取個次些的送相公,把手演熟,好把這個。」張繩祖道:「你先說送,到底是捨不得。」那戲子道:「你老人家把俺們看的下作了。這不過是個毛蟲,值什麼。只是他老人家手不熟,拿壞了可惜,我回去再取一個,把兩個一齊奉送。只要爺們眼角裡把俺們看一星兒就夠了。」一面說著,兩個戲子、一個篦頭的,都走開。


  

繩祖道:「閒話少提。說你今日早晨,引了一個年輕賭家到我家,就是這管九宅麼?」王紫泥道:「不是這個。是東縣的一個賭家,姓鮑。說帶了二百多兩銀子進城來尋賭。昨晚他來拜我,我就約今早上到你家去。及至到了你家,見是待客樣子,就又送他上劉守齋家去。我回來要緊着讀書,又撞着管貽安咬起鵪鶉來。我委實不能賭,也不指望抽這宗頭,只求宗師來,不像上年考四等便罷。」張繩祖笑道:「是了,是了,說文宗下月初十日從河北回來,要坐考省城哩。你也太膽小,還有半月空閒哩。」王紫泥道:「坐到那裡,心裡只是上下跳個不住,凡賭博心裡不舒坦,是穩輸的。不如把學院打發過去,再弄這個罷。象你做太學的,好不灑落哩。」張繩祖笑道:「上轎纏腳,只怕纏不小了。」王紫泥道:「誰管腳小不小,只是心跳難受。即如眼下陪客,心裡只是慌,只象偷了關爺的刀一般。若不是學院在即,我先放不過東縣鮑相公這宗錢,還肯把『東坡肉』送到你嘴裡不成?」

話猶未完,瑞雲班兩個戲子來了,又帶了兩個旦腳兒,共有五六袋鵪鶉。進的門來,王紫泥道:「你們要送譚相公鵪鶉,都拿來了?」戲子道:「盡譚相公揀,揀中了就連袋兒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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