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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契丹者,有可乘之勢三,而中國未之思焉,則亦足惜矣。臣觀其朝廷百官之眾,而中國士大夫交錯于其間,固亦有賢俊慷慨不屈之士,而詬辱及于公卿,鞭撲行于殿陛,貴為將相,而不免囚徒之恥,宜其有惋憤鬱結而思變者,特未有路耳。凡此皆可以致其心,雖不為吾用,亦以間疏其君臣。此由余之所以入秦也。幽燕之地,自古號多雄傑,名于圖史者,往往而是。自宋之興,所在賢俊,雲合響應,無有遠邇,皆欲洗濯磨淬以觀上國之光,而此一方,獨陷于非類。昔太宗皇帝親征幽州,未克而班師,聞之諜者曰:幽州士民,謀欲執其帥以城降者,聞乘輿之還,無不泣下。且胡人以為諸郡之民,非其族類,故厚斂而虐使之,則其思內附之心,豈待深計哉,此又足為之謀也。使其上下相猜,君民相疑,然後可攻也。語有之曰:鼠不容穴,銜窶藪也。彼僭立四都,分置守宰,倉廩府庫,莫不備具,有一旦之急,適足以自累,守之不能,棄之不忍,華夷雜居,易以生變。如此,則中國之長,足以有所施矣。
然非特如此而已也。中國不能謹守其法,彼慕中國之法,而不能純用,是以勝負相持而未有決也。夫蠻夷者以力攻,以力守,以力戰,顧力不能則逃。中國則不然。其守以形,其攻以勢,其戰以氣,故百戰而力有餘。形者,有所不守,而敵人莫不忌也。勢者,有所不攻,而敵人莫不憊也。氣者,有所不戰,而敵人莫不懾也。苟去此三者而角之於力,則中國固不敵矣。尚何雲乎!惟國家留意其大者而為之計,其小者臣未敢言焉。
◎雜策五首
【禹之所以通水之法】
自禹而下至于秦,千有餘年,濱河之民,班白而不識濡足之患。自漢而下,至于今數千年,河之為患,綿綿而不絶。豈聖人之功烈,至漢而熄哉?方戰國之用兵,國于河之ヂ者,三晉為多。而魏文侯時,白圭治水,最為有功,而孟子譏其以鄰國為壑。自是之後,或決以攻,或溝以守,新防交興,而故道旋失。然聖人之跡,尚可以訪之於耆老。秦不亟治而遺患于漢,漢之法又不足守。夫禹之時,四瀆唯河最難治,以難治之水,而用不足守之法,故曆數千年而莫能以止也。聖人哀憐生民,謀諸廊廟之上左右輔弼之臣,又訪諸布衣之間,苟有所懷,孰敢不盡?蓋陸人不能舟,而沒人未嘗見舟而便操之,親被其患,知之宜詳。當今莫若訪之海濱之老民,而興天下之水學。古者將有決塞之事,必使通知經術之臣,計其利害,又使水工行視地勢,不得其工,不可以濟也。故夫三十餘年之間,而無一人能興水利者,其學亡也。《禹貢》之說,非其詳矣。然而高下之勢,先後之次,水之大小,與其蓄泄之宜,而致力之多少,亦可以概見。大抵先其高而後低下,始於北之冀州,而東至于青、徐,南至于荊、揚,而西訖于梁、雍之間。江、河、淮、泗既平,而衡、漳、洚水,伊、洛、、澗之屬,亦從而治。浚畎澮,導九川,瀦大野,陂九澤,而蓄泄之勢便。兗州作十三載,而夷既略,故其用力,各有多少之宜,此其凡也。孟子曰:「禹之治水也,水由地中行。」此禹之所以通其法也。愚竊以為治河之要,宜推其理,而酌之以人情。河水湍悍,雖亦其性,然非堤防激而作之,其勢不至如此。古者,河之側無居民,棄其地以為水委。今也,堤之而廬民其上,所謂愛尺寸而忘千里也。故曰堤防省而水患衰,其理然也。
【修廢官舉逸民】
古者民群而歸君,君擇臣而教其民,其初蓋甚簡也。唐虞以來,頗可見矣。歷夏、商至周,法令日滋,而官亦隨益,故其數三百六十,蓋亦有不得已也。《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又曰:「夏商官倍,亦克用。」言其官雖多於古,而天下亦以治也。周之衰也,宣王振之,號為中興。而重黎之後失其守,而為司馬氏,陵遲至孔子之時,周公之典蓋壞矣。卿世卿,大夫世大夫,而賢者無以進。孔子慨然而嘆,欲修廢官、舉逸民,以歸天下之心,行四方之政,而《春秋》亦譏世祿之臣,蓋傷時之至也。自秦更三代之制,官秩一變,漢循其舊,往往增置,歷世沿襲,以至于今,遂為大備。愚恐冗局之耗民,而未知廢官之可舉也。然古之官,其名存其實亡者多矣。司農卿不責以金谷之虛贏,尚書令不問以百官之殿最,此豈非王體之重歟?國家自天聖中,詔天下以經術古文為事,自是博學之君子,莫不群進于有司,然所以待之之禮未盡,故潔廉難合之士,尚未盡出,今優其禮,而天下之逸民至矣。且夫山岩林谷之士,雖有豪傑之才,固未知有簿書吏事也,而剛毅訐直,不識諱忌,故先王置之拾遺補闕之間,此其屬任之方也。噫,自孔子沒,世之君子安其富貴,而不復思念天下有廢而不修之官,逸而不舉之民,今明策丁寧而求之,以發孔子千載之長憂,此天下之幸也。
【天子六軍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