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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三代之祭禮,其存者幾希矣,其全固不可以一日而復。然今天下郡縣通祀社稷、孔子、風伯、雨師與凡山川古聖賢之廟,此其禮尤急而不可闕者也。武王伐商,師渡盟津,有宗廟,有將舟。將舟,社主在焉。則是社稷有主也。古者師行載遷廟之主,無遷廟則以幣玉,為廟不可一日虛主也。一日虛主猶不可,若無主而為廟,可乎?是凡廟皆當有主也。今郡縣所祭,未嘗有主,而皆有土木之像,夫像安出哉。古者祭莫不有屍,《詩》有靈星之屍,則祭無所不用屍也。祭而不用屍者,是始死之奠也。不然,則是祭殤也。今也舉不用屍,則如勾祭而已矣。儒者治禮,至其變,尤謹嚴而詳。今之變主為像與祭而無屍者,果誰始也?古者坐于席,故籩豆之長短,簋之高下,適與人均。今土木之像,既已巍然于上,而列器皿于地,使鬼神不享,則不可知。若其享之,則是俯伏匍匐而就也。鬼神不能諄諄與人接也,故使屍嘏主人。今也無屍,而受胙于于虛位,不亦鄙野可笑矣!夫今欲使廟皆有主,祭皆有屍,不知何道而可?願從諸君講求其遺制,合于古而便于今者。
問:《易》之為書,要以不可為必然可指之論也。其始有畫而無文,後世聖人始為之辭,蓋亦微見其端,而其或為仁,或為義,或小或大,則付之後世學者之分。然世益久遠,則學者或入于邪說,故凡孔子之所為贊《易》者,特以防閒其邪說,使之從橫旁午要不失正,而非以為必然可指之論也。是故其用意廣而其辭約。竊嘗深觀之,孔子蓋有因爻辭而申言之,若無所損益於其辭之義者甚眾。《比》之初六:「有孚比之,無咎。有孕盈缶,終來,有它吉。」《象》曰:「《比》之初六,有它吉也。」《小畜》之初九:「復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復自道,其義吉也。」《損》之六四:「損其疾,使遄有喜。」《象》曰:「損其疾,亦可喜也。」《大有》之上九:「自天之,吉,無不利。」《象》曰:「上有大吉,自天也。」夫既已言之矣,而孔子又申言之,使無所損益於其辭之義,則孔子固多言也。乃孔子則有不勝言者。故願與諸君論之。
問:古之為爵賞,所以待有功也。以為有功而後爵,天下必有遺善,是故有無功而爵者,六德六行以興賢能,是也。古之為刑罰,所以待有罪也。以為有罪而後罰,則天下必有遺惡,是故有無罪而罰者,行偽而堅,言偽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眾殺,是也。夫人之難知,自堯舜病之。惟幸其有功,故有以為賞之之名。惟因其有罪,故有以為罰之之狀。而天下不爭。今使無功之人,名之以某德而爵之;無罪之人,狀之以某惡而誅之。則天下不知其所從,而上亦將毛亂而喪其所守。然則古之人將何以處此歟?方今法令明具,政若畫一,然猶有冒昧以僥倖,巧詆以出入者,又況無功而賞、無罪而罰歟?古之人將必有以處此也。
問:聖人之言,各有方也。苟為不達,執其一方,而輒以為常,則天下之惑者,不可以勝原矣。昔者孔子以為喪欲速貧,死欲速朽,而有子以為非君子之言,乃孔子則有所由發也。善乎,有子之知孔子也。《語》曰:「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易》曰:「觀,盥而不薦。」《語》曰:「吾豈匏瓜也哉!安能系而不食?」《易》曰:「以杞匏瓜,有隕自天。」是二者其言則同,而其所以言者,可得為同歟?王弼之於《易》,可以為深矣,然因其言之適同,遂以為訓,使學者不得不惑。亦不可不辨。
問:古之作者,苟非聖人,皆有所偏。徇其偏則已流,廢其長則已苛。二者皆非所謂善學也。君子以其身之正,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知其身之有所未正也。既以正人,又反以正己。此所以寡過而成名也。昔者韓子論荀、揚之疵,而韓子之疵,有甚于荀、揚。荀卿譏六子之蔽,而荀卿之蔽不下于六子。班固之論子長也,以為是非謬于聖人,而范曄之論班固也,以為目見毫毛而不見睫。自今而觀之,不知范氏之書,其果逃于目睫之論也歟?其未也?而莫或正之。故願聞數子之得失。非務以相高而求勝,蓋亦樂夫儒者之以道相正也。
【永興軍秋試舉人策問】
問:昔漢受天下于秦,因秦之制,而不害為漢。唐受天下于隋,因隋之制,而不害為唐。漢之與秦,唐之與隋,其治亂安危至相遠也,然而卒無所改易,又況于積安久治,其道固不事變也。世之君子,以為善人為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病其說之不效,急於有功,而歸咎于法制。是以頻年遣使冠蓋相望于道,以求民之所患苦。罷去茶禁,歸之於民,不以刑獄委任武吏;至于考功取士,皆有所損益。行之數年,卒未有其成,而紛紜之議,爭以為不便。嗟乎,此特其小者耳。事之可變,將復有大於此者。今欲盡易天下之驕卒,以為府兵,盡驅天下之異教,以為齊民,盡核天下之惰吏,以為考課,盡率天下之遊手,以為農桑,其為拂世厲俗,非特如今之所行也。行其小者,且不能辦,則其大者又安敢議。然則是終不可變歟?抑將變之不得其術歟?將已得其術,而紛紜之議不足恤歟?無乃其道可變而不在其跡歟?所謂勝殘去殺者,其卒無效歟?願條其說。
【國學秋試策問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