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頁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一帶是南楚地區。這裡風俗與西楚地區大體相似。楚失郢都後,遷都壽春,壽春也是一個都市。而合肥縣南有長江,北有淮河,是皮革、鮑魚、木材匯聚之地。因與閩中、於越習俗混雜,所以南楚居民善於辭令,說話乖巧,少有信用。江南地方地勢低下,氣候潮濕,男子壽命不長。竹木很多。豫章出產黃金,長沙出產鉛、錫。但礦產蘊藏量極為有限,開採所得不足以抵償支出費用。九疑山、蒼梧以南至儋耳,與江南風俗大體相同,其中混雜著許多楊越風俗。番禺也是當地的一個都市,是珠璣、犀角、玳瑁、水果、葛布之類的集中地。
穎川、南陽是原夏朝人居住之地。夏人為政崇尚忠厚樸實,還有先王傳留下來的風尚。穎川人敦厚老實。秦朝末年,曾經遷徙不法之民到南陽。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面臨漢水、長江、淮水。宛也是一個都市。當地民俗混雜,好事。多以經商為業。居民以抑強扶弱為己任,與穎川地區相交往,所以直到現在還被稱做「夏人」。
天下物產各地不均,有少有多,民間習俗各有不同,山東地區吃海鹽,山西地區吃池鹽,嶺南和大漠以北本來也有許多地方出產鹽,這方面情況大體如此。
總而言之,楚越地區,地廣人稀,以稻米為飯,以魚類為菜,刀耕火種,水耨除草,瓜果螺蛤,不須從外地購買,便能自給自足。地形有利,食物豐足,沒有饑饉之患,因此人們苟且偷生,沒有積蓄,多為貧窮人家。所以,江淮以南既無挨餓受凍之人,也無千金富戶。沂水、泗水以北地區,適合種植五穀桑麻,飼養六畜,地少人多,屢次遭受水旱災害,百姓喜好積蓄財物,所以秦、夏、梁、魯地區勤於農業而重視勞力。三河地區以及宛、陳等地也是這樣,再加上經商貿易。齊、趙地區的居民聰明靈巧,靠投機求財利。燕、代地區的居民能種田、畜牧,並且養蠶。
由此看來,賢能之人在朝廷上出謀劃策,論辯爭議,守信盡節及隱居深山之士自命清高,保全名聲,他們究竟都是為著什麼呢?都是為了財富。因此,為官清廉就能長久做官,時間長了,便會更加富有;商人買賣公道,營業發達,就能多賺錢而致富。求富,是人們的本性,用不著學習,就都會去追求。所以,壯士在軍隊中,打仗時攻城先登,遇敵時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冒著箭射石擊,不避赴湯蹈火,艱難險阻,是因為重賞的驅使。那些住在鄉里的青少年,殺人埋屍,攔路搶劫,盜掘墳墓,私鑄錢幣,偽托俠義,侵吞霸佔,借助同夥,圖報私仇,暗中追逐掠奪,不避法律禁令,往死路上跑如同快馬奔馳,其實都是為了錢財罷了。如今趙國、鄭國的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彈著琴瑟,舞動長袖,踩著輕便舞鞋,用眼挑逗,用心勾引,出外不遠千里,不擇年老年少,招來男人,也是為財利而奔忙。游手好閒的貴族公子,帽子寶劍裝飾講究,外出時車輛馬匹成排結隊,也是為大擺富貴的架子。獵人漁夫,起早貪黑,冒著霜雪,奔跑在深山大谷,不避猛獸傷害,為的是獲得各種野味。進出賭場,鬥雞走狗,個個爭得面紅耳赤,自我誇耀,必定要爭取勝利,是因為重視輸贏。醫生方士及各種靠技藝謀生的人,勞神過度,極盡其能,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報酬。官府吏士,舞文弄墨,私刻公章,偽造文書,不避斫腳殺頭,這是由於陷沒在他人的賄賂之中。至於農、工、商、賈儲蓄增殖,原本就是為了謀求增添個人的財富。如此絞盡腦汁,用盡力量地索取,終究是為了不遺餘力地爭奪財物。
諺語說:「販柴的不出一百里,販糧的不出一千里。」在某地住上一年,就要種植穀物;住上十年,就要栽種樹木;住上百年,就應招來德行。所謂德,就是人的才德名望和財物。現在有些人,沒有官職俸祿或爵位封地收入,而生活歡樂富有,可與有官爵者相比,被稱做「素封」。有封地的人享受租稅,每戶每年繳入二百錢。享有千戶的封君,每年租稅收入可達二十萬錢,朝拜天子、訪問諸侯和祭祀饋贈,都要從這裡開支。普通百姓如農、工、商、賈,家有一萬錢,每年利息可得二千錢,擁有一百萬錢的人家,每年可得利息二十萬錢,而更徭租賦的費用要從這裡支出。這種人家,就能隨心所欲地吃喝玩樂了。所以說陸地牧馬五十匹,養牛一百六、七十頭,養羊二百五十隻,草澤裡養豬二百五十口,水中佔有年產魚一千石的魚塘,山裡擁有成材大樹一千株。安邑有千株棗樹;燕、秦有千株栗子樹;蜀郡、漢水、江陵地區有千株橘樹;淮北、常山以南和黃河、濟水之間有千株楸樹;陳、夏有千畝漆樹;齊、魯有千畝桑麻;渭川有千畝竹子;還有名揚國內、萬戶人家的都城,郊外有畝產一鐘的千畝良田,或者千畝梔子、茜草,千畦生薑、韭菜:諸如此類的人,其財富都可與千戶侯的財富相等。然而這些成為富足的資本,人們不用到市上去察看,不用到外地奔波,坐在家中即可不勞而獲,身有處士之名,而取用豐足。至於那些貧窮人家,父母年老,妻子兒女瘦弱不堪,逢年過節無錢祭祀祖宗鬼神、贈人路費、聚集飲食,吃喝穿戴都難以自足,如此貧困,還不感到羞愧,那就沒有什麼可比擬的了。所以,沒有錢財只能出賣勞力,稍有錢財便玩弄智巧,已經富足便爭時逐利,這是常理。如今謀求生計,誰能不冒生命危險,即可取得所需物品,那就應受到賢人的鼓勵。所以,靠從事農業生產而致富為上,靠從事商工而致富次之,靠玩弄智巧、甚至違法而致富是最低下的。沒有深居山野不肯做官的隱士之行,而長期處於貧賤地位,妄談仁義,也足以值得羞愧了。
凡是編戶的百姓,對於財富比自己多出十倍的人就會低聲下氣,多出百倍的就會懼怕人家,多出千倍的就會被人役使,多出萬倍的就會為人奴僕,這是事物的常理。要從貧窮達到富有,務農不如做工,做工不如經商,刺繡織綿不如倚門賣笑,這裡所說的經商末業,是窮人致富憑借的手段。在交通發達的大都市,每年釀一千甕酒,一千缸醋,一千甔飲漿,屠宰一千張牛羊豬皮,販賣一千鍾穀物,一千車柴草,總長千丈的船隻,一千株木材,一萬棵竹竿,一百輛馬車,一千輛牛車,一千件塗漆木器,一千鈞銅器,一千擔原色木器、鐵器及染料,二百匹馬,二百五十頭牛,一千隻豬羊,一百個奴隸,一千斤筋角、丹砂,一千鈞綿絮、細布,一千匹彩色絲綢,一千擔粗布、皮革,一千斗漆,一千瓶酒麴、鹽豆豉,一千斤鮐魚、鮆魚,一千石小雜魚,一千鈞醃鹹魚,三千石棗子、粟子,一千件狐貂皮衣,一千石羔羊皮衣,一千條毛氈毯,以及一千種水果蔬菜,還有一千貫放高利貸的資金,促成牲畜交易的掮客或貪心的商人獲利十分之三,廉正的商人獲利十分之五,這一類人也可與千乘之家相比,這是大概的情況。至於其他雜業,如果利潤不足十分之二,那就不是我說的好的致富行業。
請讓我簡略說明當代千里範圍內那些賢能者之所以能夠致富的情況,以便使後世的人得以考察選擇。
蜀地卓氏的祖先是趙國人,靠冶鐵致富。秦國擊敗趙國時,遷徙卓氏,卓氏被虜掠,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推著車子,去往遷徙地方。其他同時被遷徙的人,稍有多餘錢財,便爭著送給主事的官吏,央求遷徙到近處,近處是在葭萌縣。只有卓氏說:「葭萌地方狹小,土地瘠薄,我聽說汶山下面是肥沃的田野,地裡長著大芋頭,形狀象蹲伏的鴟鳥,人到死也不會挨餓。那裡的百姓善於交易,容易做買賣。」於是就要求遷到遠處,結果被遷移到臨邛,他非常高興,就在有鐵礦的山裡熔鐵鑄械,用心籌劃計算,財勢壓倒滇蜀地區的居民,以至富有到奴僕多達一千人。他在田園水池盡享射獵遊玩之樂,可以比得上國君。
程鄭是從太行山以東遷徙來的降民,也經營冶鑄業,常把鐵器製品賣給西南地區少數民族,他的財富與卓氏相等,與卓氏同住在臨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