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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廷講完這一大篇的歷史,赤云先嘆了一口氣道:「龔璱人《尊隱》上說的話真不差,凡在朝的人,懨懨無生氣;在野,自多任俠敢死之士。不但臺灣的義民,即如我們在日本遇到和弢天龍伯在一起的陳千秋,也是一個奇怪的人。」被赤云這句話一提,合座的話機就轉到陳千秋身上去了。又誰料知己傾談,忘了隔墻有耳,全灌進了楊云衢的耳中。正和皓東在動問那大姐阿毛,忽然相幫送上皓東家裡來的一個廣東急電。拆封一看,知道是黨里的商業隱語密電。皓東是電報生,當然一目瞭然。電文道:
大事準備已齊,不日在省起事,盼速來協謀。
當下遞給云衢看了,兩人正格外地高興。倏地簾子一掀,一陣鶯聲嚦嚦地喊道:「你們鬼鬼祟祟的幹得好事!」兩人猛吃一驚。正是:
血雨四天傾玉手,風雷八表動嬌喉。
不知來者何人,下回再來交代。
第三十四回 雙門底是烈女殉身處 萬木堂作素王改制談
上回掀簾進門來的不是別人,當然是主人曹夢蘭。那時夢蘭出局回家,先應酬了正房間里的一班闊客,挨次來到堂樓,皓東等方始放了心。恰好皓東邀請的幾個同鄉陪客,也陸續而來。這臺花酒,本是皓東替云衢解悶而設,如今陳千秋的行蹤已在無意中探得,又接到了黨中要電,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既已到來,也只好招呼擺起檯面,照例地歡呼暢飲,征歌召花,熱鬧了一場。夢蘭也竭力招呼,知道楊、陸兩人都不大會講上海白,就把英語來對答,倒也說得清脆悠揚,娓娓動聽。頓使楊、陸兩志士,在剎那間渾忘了血花彈雨的前途。等到席散,兩人匆匆回寓。
云衢固然爲了責任所在,急欲返粵;皓東一般的義憤勃勃,情願同行。兩人商議定了。皓東把滬上的黨務和私事料理清楚,就於八日十四日,和云衢同上了怡和公司的出口船,向南洋進發。那晚,正是中秋佳節,一輪分外皎潔的圓月涌上濤頭,彷彿要盪滌世間的腥穢。皓東和云衢餐后無事,都攀登甲板,憑闌賞月。兩人四顧無人,漸漸密談起來。皓東道:「來電說,準備已齊,不知到底準備了些什麼?」云衢道:「你是乾亨行會議里參預大計的一人,主張用青天白日國旗的是你,主張先襲取廣州也是你。你是個重要黨員,怎麼你猜不到如何準備?」皓東道:「我到上海后,只管些交際和宣傳事務,怎及你在香港總攬一切財政和接應的任務,知道得多!革命的第一要著,是在財政。我們會長在檀香山也沒有募到許多錢,我倒很不解這次起事的錢從哪裡來。」云衢道:「別的我不曉得,我離開廣東前,就是黨員黃永襄捐助了蘇杭街一座大樓房,變價得了八千元,後來或者又有增加。」皓東道:「軍火也是準備中的要事。上次被扣后,現在不知在哪裡購運?」云衢道:「這件事,香港日本領事暗中很幫忙罷!況且陳千秋現在日本,他本來和日本一班志士弢天龍伯父子,還有曾根,都是通同一氣,購運當然有路。我這回特地來滬,跟尋陳千秋,也爲了這事的關係重大。」皓東道:「革命事業,決不能專靠拿筆桿兒的人物。從前三會聯盟,黨勢擴大了不少。其實不但秘密會黨,就是綠林中也不少可用之才。這回不知道曾否羅致一二?」云衢道:「這層早已想到。現在黨中已和北江的大炮梁,香山隆都的李杞侯艾存,接洽聯絡。關於這些,黨員鄭良士十分出力。恰好遇到粵督談鐘靈裁汰綠營的機會,軍心搖動,前任水師統帶程奎光就利用了去運動城中防營和水師,大半就緒了。所以就事勢上講,舉事倒有九分的把握,只等金錢和軍火罷了。」皓東道:「我聽說我們會長,和談督結交得很好,這話確不確?」云衢笑道:「這是孫先生扮的滑稽劇。一則靠他的外科醫學,雖然為葡醫妒忌,葡領禁止他在澳門行醫,並封閉了他開設的藥店。然上流人都異常信任,當道也一般歡迎。二則借振興農業為名,創辦農學會,立了兩個機關:一在雙門底王家祠云崗別墅,一在東門外咸蝦欄張公館。就用這兩種名義結納官紳,出入衙署。談督也震於虛聲,另眼款接。農學會中還有不少政界要人,列名贊助。再想不到那兩處都是革命重要機關,你想那些官僚糊塗不糊塗!孫先生的行動滑稽不滑稽!」皓東正想再開口,忽聽有一陣清朗激越的吟詩聲,飛出他們的背後,吟道:
云冥冥兮天壓水,黃祖小兒挺劍起。大笑語黃祖,如汝差可喜。丈夫呰窳豈偷生,固當伏劍斷頭死。生亦我所欲,死亦貴其所。鄴城有人怒目視,如此頭顱不敢取。
乃汝黃祖真英雄,尊酒相讎意氣何栩栩!蜮者誰?彼魏武。虎者誰?汝黃祖。與其死於蜮,孰若死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