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北回歸線 - 67 / 103
世界名著類 / 亨利·米勒 / 本書目錄
  

北回歸線

第67頁 / 共103頁。

 大小:

 第67頁

朗讀:

有一天我碰巧遇到一個攝影師,他在為慕尼黑某個性慾倒錯的人拍一套巴黎下流場所的照片。他問我願不願脫下褲子擺好姿式讓他照,還有其他一些動作。我想到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小矮個兒,他們看上去像旅館侍者和送信的。人們有時會在書店櫥窗裡擺的色情明信片上看到這些人物,他們是今天魯納街和巴黎其他臭名昭著的地方的神秘幽靈。

我不大喜歡在這些社會精英面前展示自己身體的這個主意,可是這個攝影師向我保證這些照片將會嚴格地由私人收藏,而且最終要拿到慕尼黑去,我便應允了。當你遠離家鄉時你會允許自己稍稍放蕩一場,尤其是出於一個值得的、替自己掙口飯吃的動機。回想起來我畢竟不是一個過于拘謹的人,甚至在紐約時也不是這樣。在那兒有時夜裡我那麼狼狽,不得不出去在鄰里間乞討。


  

我們不去旅遊者熟悉的參觀遊覽場所,而是到一些小地方去,那兒的氣氛更合適一些。我們可以下午去那兒,先玩一會兒紙牌再幹活。這位攝影師是個好遊伴,他十分熟悉這個城市,尤其是這兒的牆。他常跟我談起歌德、霍亨斯陶芬王朝時代及黑死病流行期間對猶太人的屠殺。

這都是有趣的話題,而且總與他正在做的事情有某些含混的聯繫。他對電影劇本也頗有研究,有一些驚人的見解,不過誰也沒有膽量去實施他的意見,看到一匹像沙龍門那樣被劈開的馬會激發他大談但丁或達·芬奇或雷姆卜蘭特,他會從維萊特的屠宰場跳上一輛出租車帶我趕到特卡德奧博物館,為的是指給我看使他着迷的一塊頭骨或一具木乃伊。我們仔細遊覽了第5、第十三、第10九和第2十區,我們最喜歡的休息地點都是陰鬱的小地方,比如國家廣場白楊樹廣嘗護牆廣場保羅一魏爾倫廣場許多地方是我本來就熟悉的,可是聽了他的獨到見解後我對所有這些地方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比如說,如果今天我碰巧沿着霍爾城堡街散步,吸進了醫院床上發出的惡臭味——這股臭味在第10三區瀰漫——那麼我的鼻孔一定會快活地張大,因為這股氣味同放置很久的死屍和甲醛氣味混合後便會產生另一種氣味,這是我們在想象中穿過黑死病釀成的歐洲屍骨陳列所的旅途中會聞到的種種氣味。

通過這個攝影師我認識了一個唯靈論者,他叫克魯格,是一位雕刻家兼畫家。出於某種原因克魯格很喜歡我,當他發現我樂意傾聽他的「深奧」見解後我簡直無法從他身邊逃開。對於這個世界上的某些人,「深奧」這個詞似乎具有一種靈丹妙藥的功效,正像《魔山》中裴波爾克倫先生對「安居」的反應。

克魯格是一個出了毛病的聖人、一個色情受虐狂、一個肛門類型的人,他遵循的法則是拘泥細節、正直和誠心實意,在休息日裡他會毫無愧色地打掉一個人的牙齒,叫它落到此人的肚子裡去。他似乎認為我已成熟了,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據他說是一個「更高階段」。我已作好準備進入他指定的任何階段,只要不少吃的不少喝的就行。

他嘮嘮叨叨地對我談「綫魂」、「成因體」、「切除」、奧義書、普洛提諾、訖裡什那穆提、「靈魂的業力受職儀式」、「涅磐的知覺」,全是從東方吹來的胡話,像瘟疫後散出的氣息。有時他恍恍惚惚說起自己上一輩子的模樣,至少是他想象中的模樣,或者講述他做過的夢。照我看這些夢十分平淡無奇,甚至不值得一位弗洛伊德主義者去費神,可是他自己卻認為這都是深藏不露、奧秘難測的奇觀,因而我一定要幫他解析這些夢。他把自己整個翻過來,像翻一件己磨光的外套一樣。

我一點一點地取得了他的信任,我鑽到他心裡去了。我已把他掌握得牢牢的,他會在大街上追上我,看是否能借給我幾個錢花。他想叫我活下去,以便活着完成向更高階段的過渡。我就像樹上一隻正在成熟的梨,我不時出現退步,吐露我需要更多的塵世的滋養——去看一次獅身人面像或是去聖阿波羅街,我知道每當肉體的要求變得太強烈、每當他變得軟弱時便要去那兒。

作為畫家他一錢不值,作為雕刻家他更不值錢,可他是個好管家,這也就不錯了,而且他還是一個十分節儉的管家,什麼都不浪費,甚至連包肉的紙也不扔。每逢星期五晚上他便為同行藝術家們打開自己的畫室,有很多飲料,很好的三明治,如果偶爾剩一點什麼我第2天便來把它消滅掉。

在布里埃舞廳後面還有一家我常去的畫室,那是馬克·斯威夫特的畫室。假如這位刻薄的愛爾蘭人不是天才當然也是一個怪才,他有一個猶太女人,是給他當模特兒的,他倆在一起已住了多年。現在他厭煩她了。正在找藉口甩掉她,不過因為吃光了她當初帶來的嫁妝,他現在正苦于找不到既不賠錢又能擺脫她的方法。


  

最簡單的辦法莫過于同她閙翻,迫使她寧願餓死也不再忍受他的殘酷行為。

他的這位情婦是個相當不錯的女人,人們至多不過會說她已沒有身材了,她養活他的能力也完蛋了。她自己也是畫家,那些聲稱瞭解情況的人中流傳這樣一種說法,說她比他更有才能。

不論他待她多麼苛刻她仍是公正的,她不允許別人說他不是一個大畫家。她說,正是因為確有天才他才是這樣一個不可救藥的人。別人從未在牆上看到她的油畫,只看到他的,她的作品都掖在廚房裡了。有一次我也在場,有一個人堅持要看看她的作品,其結果很令人不快。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