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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行簡與夫人見了,甚是歡喜。因說道:「我二人果是求男得男,求女是女。向來男裝被人擇婿。擔盡了無限虛名。今日女裝,擇婿不免,只是我孩兒具此閨質,豈容輕易匹偶,也是難事。」夫人道:「你我門第,何患無人!」
居行簡道:「夫人有所不知,你想門第之人,只不過叨祖父之蔭,半屬憨獃。即或有二三俊秀,亦不能練達老成,其間尚有虛名僭竊儒冠者不少。怎得有落落不群、口吐珠璣,而與我女孩兒眉目相對,朝吟夕詠才是佳偶。邇年來,我亦留心久矣,從不一見!今見孩兒換裝,盈盈三五,正在不可待之時,我今只得要緊為她選擇了。只是向來人家,不知我家有女,不便一時說出,這怎麼處?」夫人道:「只要選擇有人。若果有人,見消通知孩兒的母舅再作商量。」居行簡道:「這話有理。」
自此終日同了二、三知己閒游暗訪。暗訪了多日,無奈耳聞目見者,雖有好美兒郎睹其貌,堪為坦腹略似恂恂然,細叩其胸,卻是空空如野。及至有些才情,卻又恃才狂傲。自春至夏,自秋徂冬,選擇殆遍,竟無屬意之人,可作乘龍之客。
因暗想道:「世間才貌雙全者,得一極難。兒女終身斷不可草草。雲間乃寸土之地,怎得就有佳兒?自來才俊出自吳門以及浙地,莫若兩處尋求,必有可得。」遂出門訪擇不題。正是:
不為名韁利鎖,亦可散誕稱仙。
心事只因兒女,赤繩不繫懸懸。
居行簡出門之後,夫人在家也只為掌珠姻親未偶着急,不知官人此番尋訪可能稱心,遂暗許了香願,要往各寺燒香拜佛,求神明之指點,作巧合之姻緣。選定了吉日,此時,素琴已改女裝,這日陪了夫人,也乘一小轎到了法界寺來。
原來,這法界寺乃叢林古剎,卻是居鴻臚的護法。今見夫人來到,眾寺僧各各趨迎。夫人到佛前拈香。拈香畢,即留茶點。
素琴原來與小姐男裝久的,今同夫人出來,正要乘機閒玩。因見夫人有人服侍,她就走出門到各殿瞻仰。不期走到一座影壁間,看見影壁上寫着數行大字,卻寫得龍蛇飛舞,光彩耀人,遂走近仰首細看,只見上寫兩首七言律詩道:
忽忽驚疑是也非,緣何有美在於斯?
衣冠的是人龍虎,玉貌依稀似女兒。
菲質自慚難共與,情深何礙話新知。
倘能日後同心吐,百拜奚辭作我師。
其二:
聲氣相同應有求,蘆花明月各相矛。
春深何處藏嬌燕,愁鎖空勞步玉洲。
舉酒問天天莫問,誠心籌月月難籌。
年來若結金蘭契,筆墨先通代舌喉。
後寫:
許汝器游吳門茂苑有遇,今寓雲間訪求感懷自述
素琴讀罷,想道:「詩中之意我雖不能盡識,然而清新委婉,頗堪吟誦。我家小姐酷好詩詞,何不抄錄一紙,帶去與小姐看看。」正要回身尋筆硯,卻見殿中柜上有寫緣簿的筆硯,遂自取來抄下了,藏在身邊。恰好夫人同眾婦女走出,各自乘轎而回。
到了夜間,笑嘻嘻對小姐道:「小姐向來愛詩,未見題詠。我今日偶見寺壁新詩二首,雖末曉詩中之意,只覺入目不忍棄擲,特地抄來與小姐共賞。」說罷,袖中取出。
小姐接來看完,不覺驚奇錯愕道:「此事甚奇!這兩首詩,不但清新雋逸,而中有一種深心愛慕、想念,猜疑,無址着落。難道就是所見之生特來尋訪?怎麼將我行藏句句為他道破,其可喜也!真可愛也!」
素琴忙問道:‘小姐見詩這等歡喜,必定可以入目。怎又說此生可愛?莫非題詩之人與小姐見過、熟識的麼?”小姐道:「見是見過的,熟識卻是不曾。我只就詩意猜度,一定是‧、我所見之人。今日來訪無疑。」索琴道:「何以見得就是此生來訪?小姐可將詩中之意解說與素琴知道。」
小姐道:“他後面落款說:『是吳門茂苑有遇。』我那日見宗師出來,不是吳門茂苑之東乎?兩個偶爾相逢,他生平所見只平常姿色而已,今忽見我,而心中忽忽不能自持。驚驚疑疑而謂男子中沒有此姿色,故爾疑是疑非。又見我是儒衣,故就稱男子中之龍虎。卻又疑男子中,如何有此貌美,故疑宛似女兒,幾几乎將我道破矣!豈不目如犀照,靈慧若此。他又自謙容貌不及於我,不敢並較,自覺羞慚。而又自慰道,貌雖不及,而我之情深無限,又何妨以對知己。奈何匆匆道路,初見不能接談,故此慾望將來,倘得再遇,是為舊識,必傾心吐膽,酬此想慕之情。即有百於我,為彼之師。彼亦輸服,何等情深,何等想念,何等溫存,何等軟款,真令人心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