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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季米爾。尼古拉伊奇有一顆善良的心,」莉莎說,「他聰明;maman( 法語,意思是:」媽媽「。)很喜歡他。」
「那您喜歡他嗎 。 」
「他是個好人;我為什麼要不喜歡他呢 。 」
「啊!」拉夫烈茨基低聲說,然後不說話了。一種半是憂鬱。半是嘲諷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那目不轉睛凝望著她的目光讓莉莎感到不好意思,不過她仍然微笑著。「好吧,願上帝賜給他們幸福!」最後他彷彿自言自語似地,低聲含含糊糊地說,於是扭過頭去。
莉莎臉紅了。
「您弄錯了,費奧多爾。伊萬內奇,」她說,「您這樣想是沒有根據的~可難道您不喜歡弗拉季米爾。尼古拉伊奇嗎 。 」她突然問。
「不喜歡。」
「為什麼呢 。 」
「我覺得,他這個人沒有心肝。」
笑容從莉莎臉上消失了。
「您習慣嚴厲地指責別人,」沉默了好久以後,她猶豫地說。
「我倒不這樣認為。得了吧,既然我自己需要別人體諒,我還有什麼權利嚴厲地指責別人呢 。 莫非您忘了,只有懶漢才不嘲笑我 。 ~怎麼,」他又加上一句,「您履行自己的諾言了嗎 。 」
「什麼諾言 。 」
「您為我祈禱了嗎 。 」
「是的,我為您祈禱過,而且每天都為您祈禱。可是,請您不要輕率地談這件事。」
拉夫烈茨基開始向莉莎保證,說他連想也沒有這樣想過,說他深深尊重各種信仰;隨後他又談起宗教來,闡明宗教在人類歷史上的意義,基督教的作用~
「人應該是基督徒,」莉莎並非一點兒也不緊張地說,「並不是為了明白天上~還是~人間~,而是為了,每個人都有一死。」
拉夫烈茨基帶著不由自主的驚訝神情抬起眼來看莉莎,正好碰到了她的目光。
「您這是說了句什麼話啊!」他說。
「這話不是我說的,」她回答。
「不是您說的~可是您為什麼說起死來了 。 」
「我不知道。我常常想到死。」
「常常 。 」
「是的。」
「瞧您現在這個樣子:您的面容這麼愉快,這樣開朗,您在微笑~您是絶不會說這種話的~」
「是的,現在我很愉快,」莉莎天真地回答。
拉夫烈茨基真想抓住她的兩隻手,緊緊攥住它們~
「莉莎,莉莎,」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大聲喊,「到這兒來呀,你看,我釣到了一條多大的鯽魚。」
「就來,mamam,」莉莎回答,於是到她那裡去了,拉夫烈茨基卻仍然坐在他那棵爆竹柳上。「我跟她說話,好像我並不是一個已經心灰意冷的人,」他想。莉莎走開的時候,把自己的草帽掛在了一根樹枝上;拉夫烈茨基懷著一種奇怪的。幾乎是溫柔的感情瞅了瞅這頂帽子,瞅了瞅帽子上有點兒揉皺了的長飄帶。莉莎很快回到他這裡來,又站到了那個小木台上。
「您為什麼覺得弗拉季米爾。尼古拉伊奇沒有心肝 。 」稍過了一會兒,她問。
「我已經對您說過,我可能看錯了;不過,時間會證明一切。」
莉莎沉思起來。拉夫烈茨基談起了自己在瓦西利耶夫村的生活情況,談起了米哈列維奇,談起了安東;他覺得自己渴望和莉莎說話,渴望把心裡想到的一切都告訴她:她是那麼可愛,那麼注意地聽著他說話;她偶爾發表的意見和提出的不同看法,他覺得是那麼單純和聰明。他甚至把這一點告訴了她。
莉莎感到驚訝。
「真的嗎 。 」她低聲說,「可我常這麼想,我和我的使女娜斯嘉一樣,沒有自己的話。有一次她對自己的未婚夫說:你跟我在一起大概會覺得無聊;你對我說的話都那麼好聽,可我卻沒有我自己的話。」
「說得真好!」拉夫烈茨基心裡想。
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