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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臣意:師慶安受之?聞於齊諸侯不(1)?」對曰:「不知慶所師受。慶家富,善為醫,不肯為人治病,當以此故不聞。慶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孫知若學我方也(2)。』」
(1)聞:聞名,出名。(2)慎:千萬。
問臣意:「師慶何見於意而愛意,欲悉教意方?」對曰:「臣意不聞師慶為方善也。意所以知慶者,意少時好諸方事(1),臣意試其方,皆多驗,精良。臣意聞菑川唐裡公孫光善為古傳方,臣意即往謁之。得見事之,受方化陰陽及傳語法(2),臣意悉受書之(3)。臣意欲盡受他精方,公孫光曰:『吾方盡矣,不為愛公所(4)。吾身已衰,無所復事之。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悉與公,毋以教人。』臣意曰:『得見事侍公前,悉得禁方,幸甚。意死不敢妄傳人。』居有閒(5),公孫光閒處(6),臣意深論方,見言百世為之精也。師光喜曰:『公必為國工(7)。吾有所善者皆疏(8),同產處臨菑(9),善為方,吾不若,其方甚奇,非世之所聞也。吾年中時,嘗欲受其方,楊中倩不肯十,曰:『若非其人也」。胥與公往見之(
11),當知公喜方也。其人亦老矣,其家給富。』時者未往,會慶子男殷來獻馬,因師光奏馬王所(
12),意以故得與殷善。光又屬意於殷曰(
13):『意好數,公必謹遇之,其人聖儒。』即為書以意屬陽慶,以故知慶。臣意事慶謹,以故愛意也。」
(1)諸方事:諸家、各家的醫方。(2)化陰陽:調理陰陽。傳語法:口頭流傳的醫理經驗。(3)書:記錄。(4)愛:吝惜。(5)居有閒:過了些日子。閒,通「間」。(6)閒處:閒著沒事,閒居。(7)國工:國醫。(8)疏:荒疏,荒廢。(9)同產:同胞兄弟。這裡指陽慶,與公孫光同母異父,所以姓氏不同。十楊中倩:古名醫,公孫光的朋友。(
11)胥:通「須」,必須。(
12)奏:獻,進獻。(
13)屬:通「囑」,囑托。
問臣意曰:「吏民嘗有事學意方,及畢盡得意方不?何縣裡人?」對曰:「臨菑人宋邑。邑學,臣意教以五診(1),歲余。濟北王遣太醫高期、王禹學,臣意教以經脈高下及奇絡結(2),當論俞所居(3),及氣當上下出入邪〔正〕逆順,以宜鑱石,定砭灸處,歲余。菑川王時遣太倉馬長馮信正方(4),臣意教以案法逆順,論藥法,定五味及和齊湯法(5)。高永侯家丞杜信,喜脈,來學,臣意教以上下經脈五診(6),二歲余。臨菑召裡唐安來學,臣意教以五診上下經脈,奇咳,四時應陰陽重,未成,除為齊王侍醫。」
(1)五診:即五色診,從臉色診病。(2)經脈高下:經脈上下分佈的位置。奇絡結:指異常脈絡連結之處。(3)當:通「常」。俞,通「腧」,腧穴。(4)正方:此指求教醫方。(5)定:鑒定、判定。和齊湯:配伍調製湯劑。(6)上下經脈;同「經脈高下」。
問臣意:「診病決死生,能全無失乎?」臣意對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脈,乃治之。敗逆者不可治,其順者乃治之(2)。心不精脈(3),所期死生視可治,時時失之,臣意不能全也。」
(1)敗逆:指脈象衰敗而且與病情不相應。(2)順:指脈象與病情一致。(3)精脈:精心切脈。
太史公曰:女無美惡(1),居宮見妒;士無賢不肖(2),入朝見疑。故扁鵲以其伎見殃,倉公乃匿亦自隱而當刑。緹縈通尺牘(3),父得以後寧。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4),豈謂扁鵲等邪?若倉公者,可謂近之矣。
(1)無:無論。(2)不肖:不賢。(3)尺牘:書信,此指給漢文帝所上的書。(4)美好者不祥之器:原文作「夫兵者不祥之器」,在《老子》三十一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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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譯注
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邱永山 譯注
【說明】
劉濞是劉邦的侄子,又是西漢前期發動吳楚七國之亂的罪魁禍首。漢初,天下統一,人心思定,已成大勢所趨。有一些人卻總要搞分裂,開歷史倒車。劉濞就是這樣一位野心勃勃的傢伙。他憑借山海之利,苦心經營三十多年,最後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發動了叛亂,自以為登高一呼會天下響應。結果,他錯誤估計了形勢,也錯誤估計了自己,在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內,叛亂集團土崩瓦解,劉濞本人也最終落得眾叛親離身死國削的下場。司馬遷在《史記》中,對漢代最高統治者作了諸多針砭嘲諷,然而在這篇文章中又表現出對統一的漢王朝的擁戴。這是為什麼?因為作者認定統一是歷史的進步,所以才在文章中揭示劉濞必然滅亡的命運。這是作者樸素唯物主義史學觀的一種反映,這種求實態度,才使作者站到那個時代的巔峰上俯視古今。
基於這種認識,作者為我們刻劃了一位在文學史上具有開創意義的「梟雄」形象。文章開始「高帝召濞相之」一節,儘管在人物形象上不著一字,卻能使人想見他的桀傲不馴。作者筆下的劉濞也決不是一個只知拚命格鬥的糾糾武夫,更詳盡地為我們介紹了他性格的另一側面:叛亂前,他「積金錢,修兵革,聚谷食」,收買人心,羅致亡命之徒,做充分的準備。在發動叛亂時,始則與膠西王結盟時小心謹慎,繼則巧施唇舌煽惑鼓動,交戰時審慎部署精心措置。這些都顯示劉濞不是一個平庸之輩,他有著自己的「才幹」。做為一個野心家,必然是狂妄自大、剛愎自用之徒。作者也突出描寫了他的這種性格特徵:他最初敢於胡作非為稱病不朝,後來無所顧忌發動叛亂,竟至放肆宣稱「我已為東帝,尚何誰拜」。到此,一個有血有肉的「梟雄」形象才樹立起來,三者缺一就不能稱之為「梟雄」。只有寫了他性格的複雜性,這個人物才不臉譜化,才能有其藝術魅力。
本文中的袁盎、景帝也都有自己的鮮明性格。袁盎的機敏善辯刁鑽陰狠,從他不多的言行中是能領略到的。景帝的事前姑容遷就和事後無情鎮壓的對比,再現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最高統治者的獨有風采。
【譯文】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哥哥劉仲的兒子。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後,封劉仲為代王。後來,匈奴圍攻代,劉仲不能堅守,丟棄封國逃跑,抄小路跑到洛陽,向天子自首。天子因為是骨肉兄弟的緣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廢黜王號貶他做郃陽侯。高祖十一年(前
196)秋,准南王英布反叛,向東兼併了荊地,挾持那個地方侯國的軍隊,西渡淮水,攻擊楚國,高祖親自率軍誅討他。劉仲的兒子劉濞這年二十歲,強壯有力,以騎將的身份跟隨高祖打敗英布的軍隊在蘄縣西邊的會甀,而英布逃走。荊王劉賈被英布殺死,沒有後嗣。皇帝擔心吳地、會稽地的人浮躁強悍,沒有勇壯的王來鎮懾他們,自己的兒子們年齡小,就封立劉濞在沛地做吳王,統轄三郡五十三個縣。已經拜官受印,高祖讓劉濞前來,要為劉濞相面,看後說:「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同時內心後悔起來,但已經任命完了,就輕拍他的後背,告誡他說:「漢興立以後五十年間東南方向將有叛亂發生,難道是你嗎?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萬不要造反!」劉濞叩著頭說:「不敢。」
到孝惠帝、高後時,天下剛剛安定,一些郡國的諸侯們各自努力安撫自己的百姓。吳國擁有豫章郡的銅礦山,劉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鑄錢,煮海水制鹽,因此國家不徵賦稅,而國家費用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