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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陳後六年,弼撰其畫策上之,謂為《禦授平陳七策》。上弗省,曰:「公欲發揚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載家傳。」七策:「其一,請廣陵頓兵一萬,番代往來。陳人初見設備,後以為常,及大兵南伐,不復疑也。其二,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及兵臨江,陳人以為獵也。其三,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于瀆內。陳人覘以為內國無船。其四,積葦獲于揚子津,其高蔽艦。及大兵將度,乃卒通瀆于江。其五,涂戰船以黃,與枯荻同色,故陳人不預覺之。其六,先取京口倉儲,速據白土岡,置兵死地,故一戰而克。其七,臣奉敕,兵以義舉。及平京口,俘五千餘人,便悉給糧勞遣,付其敕書,命別道宣喻。是以大兵度江,莫不草偃,十七日之間,南至林邑,東至滄海,西至象林,皆悉平定。」
轉右武候大將軍。弼時貴盛,位望隆重,其兄隆為武都郡公,弟柬萬榮郡公,並刺史、列將。弼家珍玩不可勝計,婢妾曳綺羅者數百,時人榮之。
弼自謂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右仆射,弼仍為將軍,甚不平,形於言色,由是免官,弼怨望愈甚。後數載,下弼獄,上謂曰:「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汝每昌言此二人唯堪啖飯耳,是何意也?」弼曰:「熲,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並知其為人,誠有此語。」公卿奏弼怨望,罪當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靈,將八千兵度江,即禽陳叔寶,竊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酬賞,何用追論!」弼曰:「平陳之日,諸公議不許臣行。推心為國,已蒙格外重賞,今還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徊者數日,惜其功,特令除名。歲余,復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復任使,然每宴賜,遇之甚厚。
十九年,上幸仁壽宮,宴王公,詔弼為五言詩,詞意憤怨,帝覽而容之。明年春,弼又有罪,在禁所,詠詩自若。上數之曰:「人有性善行惡者,公之為惡,及與行俱。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昔在周朝,已教他兒子反,此心終不能改邪?」他日,上謂侍臣曰:「初欲平陳時,弼謂高熲曰:『陳叔寶可平。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熲云:『必不然。』平陳後,便索內史,又索仆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勛官,不可豫朝政。』弼後語熲:『皇太子於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意圖鎮廣陵,又求荊州總管,並是作亂處,意終不改也。」
後突厥入朝,上賜之射,突厥一發中的。上曰:「非弼無能當此。」乃命弼。弼再拜祝曰:「臣若赤誠奉國,當一發破的;如不然,發不中也。」弼射一發而中。上大悅,顧謂突厥曰:「此人天賜我也!」
煬帝之在東宮,嘗謂曰:「楊素、韓禽、史萬歲三人,俱良將也,優劣如何?」弼曰:「楊素是猛將,非謀將;韓禽是鬥將,非領將;史萬歲是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擇。」弼意自許為大將。及煬帝嗣位,尤被疏忌。大業三年,從駕北巡至榆林。時為大帳,下可坐數千人,召突厥啟人可汗饗之。弼以為太侈,與高熲、宇文幹等私議得失,為人所告,竟坐誅,時年六十四。妻子為官奴婢,群從徙邊。
子懷亮,慷慨有父風。以柱國世子,拜儀同三司。坐弼為奴,俄亦誅死。
敦弟誼。誼性剛果,有幹略。周文據關中,引之左右,累遷儀同三司、略陽公府長史。周閔帝受禪,封霸城縣子,加開府,歷原、信二州總管。及兄敦以讒毀伏誅,坐免官。從武帝平齊,拜洛州刺史,進封建威縣侯。開皇中,位左武候將軍、海陵郡公。後以突厥為邊患,誼素有威名,拜靈州刺史,進位柱國。誼時年老,猶能重鎧上馬,甚為北夷所憚。數載,上表乞骸骨,卒於家。子舉襲爵。
論曰:周文帝屬禍亂之辰,以征伐而定海內,大則連兵百萬,系之以存亡,小則轉戰邊亭,不闋于旬月。是以兵無少長,士無賢愚,莫不投筆要功,橫戈請奮。豆盧寧、楊紹、王雅、韓雄等,或攀翼雲漢,底績屯夷,雖運移年代,而名成終始,美矣哉!豆盧勣譽宣分竹,毓節見臨危,可謂載德象賢也。觀德王位登台兗,慶流後嗣,保茲寵祿,實仁厚之所致乎!王世積俊才雖多,適足為害者矣。賀若敦志略慷慨,深入敵境,勍寇絶其糧道,江淮阻其歸途。臨危而策出無方,事迫而雄心彌厲,故能利涉死地,全師以反。而茂勛莫紀,嚴刑已及,天下是以知宇文護之不能終其位也。自南北分隔,將三百年。隋文爰應千齡,將一函夏。賀若弼慷慨,申必取之長策,韓禽奮發,賈餘勇以爭先。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諸天道,或時有廢興;考之人謀,實二臣之力。其俶儻英略,賀弼居多,武毅威雄,韓禽稱重。方于晉之王、杜,勛庸綽有餘地。然賀弼功成名立,矜伐不已,竟顛殞于非命,亦不密以失身。若念父臨終之言,必不及于斯禍。韓禽累葉將家,威聲動俗,敵國既破,名遂身全,幸也。廣陵、甘棠,咸有武藝,驍雄膽略,併為當時所推,赳赳干城,難兄難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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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五十七
申徽 陸通弟逞 厙狄峙 楊薦 王慶 趙剛子仲卿 趙昶 王悅趙文表 元定 楊
申徽,字世儀,魏郡人也。六世祖鐘,為後趙司徒。冉閔末,中原喪亂,鐘子邃避地江左。曾祖爽,仕宋,位雍州刺史。祖隆道。宋北兗州刺史。父明仁,郡功曹,早卒。徽少與母居,儘力孝養。及長,好經史。性審慎,不妄交遊。遭母憂,喪畢,乃歸於魏。元顥入洛,以元邃為東徐州刺史,邃引徽為主簿。顥敗,邃被檻車送洛陽,故吏賓客並委去,唯徽送之。及邃得免,乃廣集賓友,嘆徽有古人風。尋除太尉府行參軍。
孝武初,徽以洛陽兵難未已,遂間行入關見周文。周文與語,奇之,薦之於賀拔岳,岳亦雅相敬待,引為賓客。周文臨夏州,以徽為記室參軍,兼府主簿。周文察徽沉密有度量,每事信委之,乃為大行台郎中。時軍國草創,幕府務殷,四方書檄皆徽之辭也。以迎孝武功,封博平縣子、本州大中正。大統初,進爵為侯。四年,拜中書舍人,修起居注。河橋之役,大軍不利,近侍之官分散者眾,徽獨不離左右,魏帝稱嘆之。十年,遷給事黃門侍郎。
先是,東陽王元榮為瓜州刺史。其女婿劉彥隨焉。及榮死,瓜州首望表榮子康為刺史,彥遂殺康而取其位。屬四方多難,朝廷不遑問罪,因授彥刺史。頻徵不奉詔,又南通吐谷渾,將圖叛逆。周文難於動眾,欲以權略致之,乃以徽為河西大使,密令圖彥。徽輕以五十騎行,既至,止於賓館。彥見徽單使,不以為疑,徽乃遣一人微勸彥歸朝,以揣其意,彥不從。徽又使贊成其住計,彥便從之,遂來至館。徽先與瓜州豪右密謀執彥,遂叱而縛之。彥辭無罪,徽數之曰:「君無尺寸之功,濫居方岳之重,恃遠背誕,不恭貢職,戮辱使人,輕忽詔命。計君之咎,實不容誅。但受詔之日,本令相送歸闕,所恨不得即申明罰,以謝邊遠耳。」於是宣詔慰勞吏人及彥所部,復雲大軍續至,城內無敢動者。使還,遷都官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