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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散文 - 95 / 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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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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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翁才是個真正的隱士!象我輩這樣,成天讀聖賢書,叫喊要以古之君子的榜樣,而內心中並沒有實際的道德情操,僅僅在外表上迎合俗人以博取名譽,在墨翁面前能不感到慚愧嗎?

牡丹亭記題詞.湯顯祖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1],至手畫形容傳于世而後死[2]。死三年矣,復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3]。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必因薦枕而成親[4],待掛冠而為密者[5],皆形骸之論也[6]。

傳杜太守事者,彷彿晉武都守李仲文、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7]。予稍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考柳生,亦如漢睢陽王收考談生也[8]。

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自非通人[9],恆以理相格耳[10]。第雲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選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湯顯祖詩文集》 

註釋:

[1]彌連:即「彌留」,言久病不癒。《牡丹亭.診祟》旦白:「我自春遊一夢,臥病至今。」[2]手畫形容:指親手為自己畫像。見該劇第十四出《寫真》。

[3]溟莫:指陰間。溟,同「冥」。[4]薦枕:薦枕席。《文選》宋玉《高唐賦》:「聞君游高唐,願薦枕席。

」李善註:「薦,進也,欲親近於枕席,求親昵之意也。」[5]掛冠:謂辭官。密:親近。[6]形骸:形體,對精神而言。

意謂膚淺之說。[7]晉武都守李仲文:傳說武都太守李仲文喪女,暫葬郡城之北。其後任張世之之男子常,夢女來就,遂共枕席。後發棺視之,女屍已生肉,顏姿如故。

但因被發棺,未能復生。事見《搜神後記》卷四。廣州守馮孝將兒女事:馮孝將為廣州太守時,其兒馬子夢一女子說:「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早亡,亡來今已四年,為鬼所枉殺。……應為君妻。

」後於本命生日,掘棺開視,女體貌如故,遂為夫婦。事見《搜神後記》卷四,又見《異苑》及《幽明錄》等。[8]漢睢陽王收考談生:漢談生,四十無婦,夜半讀書,有女子來就生為夫婦,約三年中不能用火照。後生一子,已二歲,生夜伺其寢,以燭照之,腰上已生肉,腰下但有枯骨。

婦覺,以一珠袍與生,並裂取生衣裾而去。後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王識女袍,以生為盜墓賊,乃收拷生。生以實對。

王視女塚如故。發現之,得談生衣裾。又視生兒正如王女,乃認談生為婿。事見《列異傳》,又見《搜神記》。

[9]通人:學通古今的人。[10]格:推究。

譯文:

天下女子的多情,難道還有像杜麗娘那樣的嗎?夢見那位情人就得病,一病而迅即不起,以至親手描繪自己的畫像傳于世以後就死了。死去三年了,又能在冥冥之中尋求到所夢的人而復生。像杜麗娘這樣,才可以稱得上是多情的人了。她的情在不知不覺中激發起來,而且越來越深,活着時可以為情而死,死了又可以為情而生。

活着不願為情而死,死而不能復生的,都不能算是感情的極點啊。夢中產生的情,為什麼一定不是真的呢,天下難道還缺少這樣的夢中之人嗎?一定要挨到男女同席了才算是成親,等到掛冠辭官後才感覺安全的,都是隻看事情表面的說法啊。


  
記述杜太守事蹟的故事,模仿了晉代武都太守李仲文、廣州太守馮孝將兒女戀愛的傳說。我稍加改動而寫成了這個劇本。至于杜太守拘押拷打柳夢梅,也就象漢代睢陽王拘押拷打談生了。

唉,人世的事情,不是人世所能理解透徹的。自己不是學問貫通古今的人,所以常常用「理」去加以推究了。只是一味強調杜麗娘死而復生與柳夢梅結合的事從理的角度看一定沒有,又怎麼知道從情的角度看一定存在呢?

本文選自《湯顯祖詩文集》卷三十三。《牡丹亭記》又名《牡丹亭還魂記》,或簡稱《牡丹亭》或《還魂記》,是湯顯祖最得意的代表作。它通過女主角杜麗娘與柳夢梅生死離合的愛情故事,熱情歌頌了杜麗娘的至情,歌頌了反道學、反禮教,追求愛情自由的鬥爭精神。這篇題詞作於萬曆二十六年1598,在作者棄遂昌充返臨川後數月寫成。

文中強調情的神奇作用,並以「情」駁「理」,表現了作者新的思想觀點。

牡丹亭題詞.陳繼儒

吾明楊用修長於論詞[1],而不嫻于造曲。徐天池《四聲猿》能排突元人[2],長於北而又不長於南。獨湯臨川最稱當行本色[3]。以《花間》、《蘭畹》之餘彩[4],創為《牡丹亭》,則翻空轉換極矣。

一經王山陰批評[5],撥動髑髏之根塵[6],提出傀儡之啼笑,關漢卿、高則誠曾遇如此知音否[7]?張新建相國嘗語湯臨川雲[8]:「以君之辯才,握麈而登皋比[9],何詎出濂、洛、關、閩下[10]?而逗漏于碧簫紅牙隊間[11],將無為『青青子衿』所笑[12]?」臨川曰:「某與吾師終日共講學,而人不解也。師講性,某講情。」張公無以應。夫乾坤首載乎《易》[13],鄭衛不刪于《詩》[14],非情也乎哉!不若臨川老人,括男女之思而托之於夢。

夢覺索夢。夢不可得,則至人與愚人同矣[15];情覺索情,情不可得,則太上與吾輩同矣[16]。化夢還覺,化情歸性,雖善談名理者,其孰能于斯?張長公、次公曰[17]:「善!不作此觀,大丈夫七尺腰領,畢竟罨殺五欲瓮中[18]。」臨川有靈,未免叫屈。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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