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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 79 / 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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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閑情記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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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你和令弟福熙先生到歐洲去,幾年不見,你依然一樣,鬍鬚卻改變了。」伏園的鬍子從前是陝西于右任式,現在改為法蘭西莫泊桑式。

「從前的好玩!現在改剪也是好玩。」孫老頭子圓圓的眼睛和雙頰的笑窩今昔不變。


  

座中鄭先生——也是有鬍子的——忽然問道:「令弟也和你一樣留着鬍子的嗎?」

孫笑答:「他若留起來也許比我更濃,只是他不留罷。」

佛西先生插嘴道:「福熙現在那裡是留須的時候!」

「你錯了,女人喜歡有鬍子的哩。」鄭先生不假思索地把鬍子牽到女人心理。

「何以見得?」佛西捫須而問,「尊夫人對你說過嗎?」

「不用誰說,一般女子心理如此。」鄭答。

我想,「一般」兩字太籠統。大概鄭先生不欲直認夫人之言,就之乎現在文人泛罵世風日下社會黑暗,卻不便指明某人某事。

好在伏園先生援助其說:「莫泊桑小說中有一個女人說道:和沒有鬍子的男人接吻,像吻着豆腐一般無味。」

我說:「恐怕莫泊桑因為自己留了鬍子,故借小說中人自讚;而你留着莫式鬍子,是以引他的小說自解罷。」

「女人是喜歡鬍子的,」鄭先生重申其說,「因為鬍子表出可靠而不輕佻。」

「你的意見我始終懷疑。」我說,「鬍子式樣不一,其中有些足適以表示輕佻。而且,女人是否愛老實而憎輕佻,這也不能一言以蔽之的。」

「你們的話都沒有根據的,」佛西先生批評,「欲得答案,除非請女人投票Yes or No,統計取決。」

我想,這辦法也靠不住。因為女人根本不說Yes的。她們說No,意思是Perhaps;說Perhaps,就等於Yes。

事實上沒有人徵求投票,對於鬍子問題,當日的閒談自然是毫無結論的。

最近,另有一次茶話,不知怎的又牽及鬍子問題,座中有兩位頗相熟的小姐,於是乘便問問女子對於鬍鬚以為討厭抑或羡慕。

A小姐答:「我不知道!」

這答案答了等於未答,而且自己心意那有不知的呢?然而我沒有再問,因為難道我們苛求女子一定說真話嗎?

問B小姐,她抿着嘴笑而不答。


  

不答我更認為滿意。因為她若說「不知」,固然是撒謊;要是說「討厭」,也許其實是「羡慕」。答話未必可信,惟有「緘默」,才是女子絶對的誠實。

選自《獵影記》 ·563·   巴黎的書攤戴望舒

戴望舒19051950,原名戴夢鷗,學名朝采,筆名江思等,浙江人,現代著名詩人、文學翻譯家。著有詩集《我的記憶》、《望舒草》、《望舒詩稿》等。

在滯留巴黎的時候,在覊旅之情中可以算做我的賞心樂事的有兩件:一是看畫,二是訪書。在索居無聊的下午或傍晚,我總是出去,把我遲遲的時間消磨在各畫廊中和河沿上的。關於前者,我想在另一篇短文中說及,這裡,我只想來談一談訪書的情趣。

其實,說是「訪書」,還不如說在河沿上走走或在街頭巷尾的各舊書鋪進出而已。我沒有要覓什麼奇書孤本的蓄心,再說,現在已不是在兩個銅元一本的木匣裡翻出一本Patissier francois的時候了。我之所以這樣做,無非為了自己的癖好,就是摩娑觀賞一回空手而返,私心也是很滿足的,況且薄暮的賽納河又是這樣地窈窕多姿!

我寄寓的地方是Ruedel’Echaude’,走到賽納河邊的書攤,只須沿著賽納路步行約摸三分鐘就到了。但是我不大抄這近路,這樣走的時候,賽納路上的那些畫廊總會把我的腳步牽住的,再說,我有一個從頭看到尾的癖,我寧可兜遠路順着約可伯路,大學路一直走到巴克路,然後從巴克路走到王橋頭。

賽納河左岸的書攤,便是從那裡開始的,從那裡到加路賽爾橋,可以算是書攤的第一個地帶,雖然位置在巴黎的貴族的第七區,卻一點也找不出冠蓋的氣味來。在這一地帶的書攤,大約可以分這幾類:第一是賣廉價的新書的,大都是各書店出清的底貨,價錢的確公道,只是要你會還價,例如舊書鋪裡要賣到五六百法郎的勒納爾J.Renard的《日記》在那裡你只須化二百法郎光景就可以買到,而且是嶄新的。我的加梭所譯的賽爾房德思的《模範小說》,整批的《歐羅巴雜誌叢書》,便都是從那兒買來的。這一類書在別處也有,只是沒有這一帶集中吧。

其次是賣英文書的,這大概和附近的外交部或奧萊昂車站多少有點關係吧。可是這些英文書的買主卻並不多,所以化兩三個法郎從那些冷清清的攤子裡把一本初版本的《萬牲園裡的一個人》帶回寓所去,這種機會,也是常有的。第三是賣地道的古版書的,十七世紀的白羊皮面書,十八世紀飾花的皮脊書等等,都小心地盛在玻璃的書櫃裡,上了鎖,不能任意地翻看,其他價值較次的古書,則雜亂地在木匣中堆積着,對著這一大堆你挨我擠着的古老的東西,真不知道如何下手。這種書攤前比較熱閙一點,買書大多數是中年人或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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