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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 146 /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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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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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掃興的還是「人為」二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打開了,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將一洞天然鐘乳石進行了「規範」,並強行掛上了標籤——龍王宮、仙人堂、水晶宮、夫妻朝聖、金池銀盆、火箭上天。幾位文化水平很低的解說員背誦着同樣俗味的解說詞——不知是哪位平庸才子編造的神話新典,硬說那兩塊相倚並立的樸陋石頭是「情侶幽會」,說那個石叢、石群是仙人的「迪斯科舞會」,至于「火箭上天」,還附綴了幾句「實現四化」之類的時髦詞令。

人類用文化色澤裝點自然,若想做到不損真、不傷雅,必須具備足以配得上自然神韻的文格、才氣,否則,就讓我們和大自然一起沉默吧!人類要想變得和大自然一樣博大、深邃,首先應該學會像大自然一樣沉默。世上的語言、文字已經太多太多,堆積得太厚太厚,因此才造成了無法穿透的輕佻。


  

洞中也有湖,湖上也有船,船同樣是機動的,開起來嘟嘟響。污染在隱隱地、緩緩地進行着,加重着。為了幾元錢、十幾元錢,人往往會忘記真正的昂貴。

從武陵源離去,沿金鞭溪幾十里林中小徑前行,便可直撲張家界的主體景觀。我一個人穿行在幾十華里的林海中,幾百種飽含着野性的綠色生命,一道道從山石中湧出的泉流,時時在林莽中隱現的繁雜動物,統統在自生自滅的境界中體味着天趣。這一切,都好像上帝為人類珍存在一部教科書、參考書,將它對照着人類用筆墨、用文字寫下的書本來讀,才會明白人類自己走出的雙向歷史:每一種遠征都伴隨着故國故都的淪陷,每一種遠遊都加速着故鄉故土的荒殘,每一種遠航都同時在咀嚼着無邊的乾渴,每一種超采都同時堆積着另一種饑寒

此時,在茫茫林海中,我忘掉了一切文字製品,心裡只流淌着兩千多年以前莊子寫下的一則寓言:遠古時候,大地分成三個轄區,南方的皇帝叫「倏」,北方的皇帝叫「忽」,中央的皇帝叫「渾沌」。「倏」與「忽」拜訪「渾沌」,受到熱情款待。二人為報「渾沌」之德,決定為「渾沌」鑿出七竅。日鑿一竅,七日而七竅備,但結果是什麼呢?「渾沌死」。

人類在自然肌體上,在自己的心靈上,已經「鑿」了幾千年,現在該是到了識辨「正當之鑿」和「失誤之鑿」的時候了。

選自《湖南文學》 ·190·   覓得桃源好寄情劉心武

劉心武1942,四川省成都市人。當代作家。著有短篇小說《班主任》,長篇小說《鐘鼓樓》,中篇小說《如意》,散文集《凡爾賽噴泉》等。


  
北京有個門頭溝區,傳統上以挖煤為其支柱產業;現在煤快挖光了,所以格外重視「無煙工業」,大力開發旅遊資源,其中不少名勝古蹟,這些年來也確實聲播海內外,如百花山、靈山、妙峰山、潭柘寺、戒台寺等等。這兩年來,門頭溝卻有一處前所未聞的地方,吸引着絡繹不絶的觀光者,那是個深掩在叢山裡的小小村落,名字叫爨底下。爨字很難寫,細看卻很有味道,有如一幅圖畫,它的字意,是燒火煮飯,你看它上頭是個大屋頂,下面有樹林子,然後是個大篷子,最下邊是火,很有人間煙火氣,散髮出一股祖籍故居特有的馨香。不作動詞用時,爨字就當灶講。

有人嫌爨字太難認也太難寫,把爨底下改成了川底下,我以為不合適,爨讀CUAN,去聲;川讀CHUAN,平聲;音既不同,意更軒輊。本來,這村子是韓姓聚族而居之地,最早,可追溯到明朝永樂年間,後來穿越清代,乃至經過本世紀以來的漫長歲月,居然大體不被外界各種力量「搞亂」,從村落外觀到村民間的人際關係,淳樸如昔,眾人在一個大灶下生息歌哭的生態,以爨底下來命名實在是恰如其分;說成川底下就沒道理了,這村子上下都沒有河川,有時山洪爆發,為避山洪村子不斷上移,非用川字命名,也只能稱之為川上頭。

最早發現爨底下村的非凡價值的,大約是建築界的人士,更具體地說,是搞建築史和建築評論的一些人士。當他們頭一回來到這個山村時,簡直驚獃了。據說,南方歷經千難萬劫而大體保持明清舊貌的村落,還很有幾處,但整個北方地區,像爨底下村這樣的活古董式的村落,實在是罕見難尋——大家可能知道喬家大院,那是一所大宅院而已,並非整座村落,而且歷史也不過百年。爨底下村依山而建,就地取材,上下兩部分,以弧形大牆界斷,牆以山石錯落砌成,高達二十餘米,有隱蔽的陡梯相聯,遠望頗似拉薩佈達拉宮;村後有山包「龍頭」,從「龍頭」俯瞰,整個上下村的院落輻射為扇面狀,又略呈元寶形,細觀,則又有周易八卦圖的意味,還有人說能看出太極陰陽魚的佈陣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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