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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 153 /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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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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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120餘年的老楊樹老柳樹老榆樹,粗糙的樹皮如同當年西征丁勇的盔甲一樣,那橫伸枝節的樹冠雖然被厚厚的塵沙壓着,卻有掩不住的蒼老的綠色,顯示着植物世界生命的強大與韌長。

因為這樹,人們就不能不想起左宗棠。


  

左宗棠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從西安到蘭州到新疆開闢了一條3000多里長的大道並且在道路兩旁種了3000多里樹木、有效地阻擋了風沙綫推進的官員。

後人的詩贊實不為過:

上相籌邊未肯還,

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

引得春風度玉關。

後人談論大西北,不能不說左宗棠。

這是因為從沙俄手中奪回已被佔領10年的伊犁地區從而使一個完整的新疆重新劃歸中國版圖者,是左宗棠;趁用兵西進之機,向朝廷報告「西北苦,甲天下」,使貧困真相不被掩蓋者,是左宗棠;明確提出在西北「圖數十百年之安」,從而修路種樹開渠挖井以為民生之利者,仍然是左宗棠。

後人也有稱酒泉湖為左湖的。

左宗棠第一次駐節 肅州時出酒泉巡視嘉峪關,只見名關為風沙所困,斷垣殘壁可以驅車直入,有關無關似已不關緊要,便親令防營修整關防,每日按律開關閉關,並手書「天下第一雄關」置於關鬥。再度駐節 肅州時,又修整了沙與牆齊的安西城。安西號稱世界風庫,不知風從何處來,只覺得四面是風,風裡夾沙,飛揚混沌,靖邊安邦倘不治理風沙,這在中國西北是萬萬不可能的。

左宗棠親率兵丁從城頭掘下二丈二尺,把東西城牆的積沙剷除乾淨,再引來疏勒河水,環城挖壕,兩岸遍栽楊柳,安西城才有了往昔城關雄峙的真面目,還添了楊柳依依的景色。

我去安西時,左公柳已經寥寥了。代之而起的是西接敦煌東連酒泉的防護林及星星點點的固沙植被。

安西縣城裡是一個挨一個的攤販,在午後的熾烈陽光下叫賣聲依舊嘹喨。

縱觀左宗棠在西北的築路、植樹,起因于軍事上西征的需要,諸如兵士的調動、糧草轉運等等,卻又同時着眼於民生的長治久安。當時的路面也相當開闊,約為三丈至十丈,至少可供兩輛大車並行,路旁植樹少則一行多則四、五行。路隨人修,樹跟路立,從潼關開始而西安、而蘭州、而六盤山、而會寧、而固原橫貫陝甘兩省之路,這路及路邊的樹繼續往西延伸直到新疆的喀什噶爾。

左宗棠號令之下,湖湘子弟兵究竟種了多少樹?有史料記載的,陝西長武至會寧縣600多里,種活的樹為264千株。《西笑日觚》上說:「左恪靖命自涇州以西至玉門,夾道種柳,連綿數千里,緣如帷幄。」各縣地方志實錄可考的尚有:會寧境內21千株;安定境內106千株;臬蘭境內45百株;環縣境內18千株;安化境內12千株;狄道境內13千株;平番境內78千株;大通境內45千株。

光緒六年,左宗棠奉召從關外進京,一路見到綠樹成陰不覺心生快意,戎馬邊疆風霜沙積的辛勞似乎有了回報。

也許最使左宗棠感慨的,還是河西路上,左公柳下的一個告示:「崑崙之墟,積雪皚皚。杯酒陽關,馬嘶人泣。誰引春風,千里一碧?勿翦勿伐,左侯所植。」

左宗棠勒馬告示下,沉吟再三。

他知道,「引得春風度玉關」那首詩是老部下楊昌浚奉左宗棠之命到肅州效力時,在河西走廊路上吟得,一時竟也傳遍肅州大營。左宗棠聞之,只坦然一笑。是夜,宴請老部下,奏平涼之樂《陽關三疊》,倒是讓左宗棠多喝了好幾杯酒,那西出陽關之苦,把路修上天山,把樹栽上天山,豈是等閒之事?豐功偉業無不艱苦卓絶,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在驀然迴首中的酸甜苦辣了。

肅州樂師竟在《陽關三疊》之後,以原曲演唱了楊昌浚的詩,唱到「新栽楊柳三千里」時,左宗棠竟一手掀髯一手擊節,已經熱淚盈眶了,他想起了什麼呢?


  
出嘉峪關,從哈密到巴裡坤,翻過三十二盤天山之脊,那路是鑿出來的,「張騫通西域,史家謂之『鑿空』,為不謬也!」左宗棠對屬下說。

三間房和十二間房,那風沙能把人馬席捲而去,古稱黑風井,時稱風戈壁,也就是《漢書》所說的「風災鬼難之國」

「錘幽鑿險,化而為夷。」這是左宗棠給清王朝奏稿上的兩句話,可是兵勇艱辛,路途勞頓,路之難築,樹之難栽豈是千言萬語說得清的?

左宗棠又吟哦了一番:崑崙之墟,積雪皚皚便揚鞭策馬而去。

左公柳後來的命運如何?

那一塊告誡人們「勿翦勿伐」的告示牌,擋得住隨後的風雨和貧困嗎?

對大西北的人民來說,維持生計所急需的是糧食與柴薪。對於身陷貧困中的人來說,要求他目光遠大是天方夜譚。曾經綿延3000里的左公柳的命運仍然免不了被砍伐當作木材與柴薪,真是可悲可嘆。

河西走廊:祁連山的樹木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中,無數次地遭受到人為的濫伐,以致河西的沙漠化日甚一日,富庶之地變得窮困潦倒。而在近代惟一一次最大規模的有組織的以軍隊為主力的、曾經種植3000里之遠的行道樹木,實際上是改變中國西北生態環境的一次偉大的實踐。左宗棠在西北親歷了光緒三年的百年未遇的大旱,餓屍遍野,焦土滿目。開倉放賑,自己捐出俸祿,那種民不聊生的景象,再加上沙漬戈壁的橫亙總是終身難忘了。

那時左宗棠不可能去全面地治理沙漠,種樹開渠雖是權宜之計,卻成了一次難能可貴的嘗試。

如果說左宗棠築路、種樹,橫貫陝甘兩省直到新疆,其功厥偉的話,那麼這「新栽楊柳三千里」,在左宗棠離任不到30年的時間裡,几乎砍伐殆盡,則是更加驚心動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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